水天祭祀。

自己一定是死了罢。

水天零眸中闪过一丝犹豫,然而到底还是说道:“炎初芷不过剩下几日寿命,依我看来,炎天烨不过是给两人最后一点相处时间。等对方一死,还是要将尸体带回。”

似乎不习惯这般,炎初寒的身子僵了僵,然而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细细地端详过近在咫尺的炎初芷。当触及对方额头一点血红时,炎初寒的目光剧烈晃了晃,挣扎着就欲起身。

当岩石一分为二的瞬间,表面的赤红仿佛被拂灭了光泽,眨眼就暗成了炭灰之色,似是失去了支撑悬浮在半空之中的力量,倏地跟着其他碎石一同往深渊落去。而包裹着元央的炎球,也因没有了接应倏地自巨大缝隙里坠落下去。几乎同一时间,水天零身子一动,消失在了原处。

“去!”

“不好了族长,出事了!”之前派去调查的侍卫正守在出口,见到炎天烨的身影出现连忙低下头去,一脸焦急,“快到初寒小姐和初芷小姐那里去一趟罢,她们看起来情况很糟糕的样子。”

那剑身漆黑,剑刃却有白光,隐隐有兽吟之声震颤在空气里。如此熟悉又陌生的剑,丝毫不像在自己手中那般古朴无奇,而是在那人手中彻底绽开光彩,掀起无可匹敌的气势。原来那剑也是她的……元央忽觉胸口一痛,有难言的苦涩泛上心头。是了……就算自己努力了七年,辛苦了七年,与那人之间的距离,其实依旧天壤之别罢?那是自己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每当在危急时刻,还是需要麻烦对方来拯救。

“咄。”

水天零方走几步,地面突然震动起来。她猛地抬头,正瞥见远处站在崖壁边的天巫师手上速度越来越快,半空中浮着不散的黑色符文,诡异地散着黑气。那些已然失去光泽的铁链似乎感受到了巨大压力剧烈颤动起来。水天零眉头一皱,连忙单手掐了段灵诀,指尖顿时又涌出白光。她略一上扬,便往那天巫师手上砸去。

“都给我快些。”

只见水天零一撩身上黑袍,盘腿坐在了地上,一时也顾不上那些流淌着的血污。她扶住了正对着自己的炎初寒,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转头朝身旁炎初芷的身上扫了一眼,忽然脸色微微一变:“你的契约……”

没过多久,元央就有些跟不上身前水天零的步伐。她腿上虽恢复了知觉,但还是有些血脉阻塞,无奈出声去唤对方。听到元央的话,身前的水天零脚步随之停了住。元央差些没一头撞上去。她方抬起头,还未开口,便见对方已经转过身来,深深望了她一眼。不等元央反应,水天零的手已经探过来,搂上了她的腰。下一刻,元央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飞快地往前掠去。元央脸红了红,却什么都没有说,任由水天零带着自己往前跃去。周围壁画如走马观花般往后掠过,依稀又是几幅争斗场景。然而由于速度太快,元央根本辨不清。

水天零沉默地望了一眼元央,并没有阻止。

水天零望了元央一眼,沉默了会,方道:“别又揽自己身上,何况按钮是我按的。这种事本就无法预测,当务之急,是想到方法。”说着,水天零的视线落在元央的脚上,“还未恢复吗?”

水天零抿着唇角,忽然手往黑暗处一指:“靠它。”

在众人身前,四个男子正围在朱雀身旁,试图合力围困住朱雀,好让它不要往其他地方蹦跶。元央不过一眼就认出来,这四人正是炎天烨以及他的三个兄弟。只见几人面色分外凝重,尤其是炎天烨,脸色很是难看。

元央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还是不由起了动荡。她知道阿零话语虽然听起来淡然,但其中所历惊骇却并不难想象。本就是朱雀城焦点的朱雀家族,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暗地涌动的风暴可想而知。对于一个家族的名誉,这种事是致命性的。

一声模糊的呢喃自元央喉咙底泄出,辗转之间,眉目深锁,看起来极为痛苦。原本的红唇,也因灼热泛起一丝干裂。似是感觉到了难受,元央下意识踢开了自己身上盖着的被褥,又伸手去扯自己的亵衣领口,话语低低地重复着,“热……好热……”

元央也不知自己这样呆坐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的一声响动,才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她下意识撩开帷帐朝窗口望去。漆黑夜幕之中,有火光远远在天际窜起。元央目光一顿,当意识到火光的位置时,神色一紧,猛地起身跃下床榻,冲出门去。

元央的身子一僵,知道瞒不过对方,这才尴尬地缓缓睁开了眼,偏过头去。水天零的面容撞入视线之中,眉目平静。元央却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动了动唇,才僵硬着语气道:“阿零。”

门里一时并无动静。炎初芷继续敲着。片刻,才响起炎初寒不带感情的应声:“回去。”

水天零一语不发地扶着元央来到床前,微微俯身打算将她放回床榻之上。只是对方的身子虽接触床榻,手却还紧紧搂着她的手臂不肯放手。水天零的目光静默地在元央通红的脸上转了一圈。顿了顿,开口安抚道:“你需要休息。”

这一变化,让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炎初寒身上,都不是很明白炎天烨的意思。只有少数几个,在瞥见那颗衬着洁白玉色的血红内丹脸上极快地闪过一阵错愕。

“不用客气。”

炎初寒紧抿着唇,脸部线条僵硬,没有应话。炎初芷习以为常般笑了笑,继续道:“姐姐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无需再呆在屋里,尽可以多出去走走。这几天天气好。姐姐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的话,可以去后山转转,听说那里的花都开了不少。”

炎初芷屏退了手下,已经噙着笑站起身迎出来。元央身后的炎小妹一个箭步超过她冲到了炎初芷身前,一把抱住了她,随即笑嘻嘻地抬头,脆生生唤道:“初芷阿姨!”

虽然这趟出行时间不长,元央身上却已经又是冷汗又是热汗,实在口渴得紧,也顾不得先说话,当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就喝了完。似乎觉得不够,又喝了一杯,才舒服了些,擦了擦唇角水渍,抱怨道:“可渴死我了。”

身前水天零的黑影几乎要融入暗色里,那偶尔泄露一角的侧脸却似有莹润玉色散发开来。元央紧抿着唇,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跟在水天零身后。急促跳动的心还未完全平复,身上热意也维持在一个异常的高度上。元央一边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一边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之前对方拥着自己的那一幕来。她不确定以阿零的通透聪慧,会不会发现她那难以言说的隐秘心思。若是……若是当真发现了,自己又当如何处之?

人至门口,只来得及瞥见远处水天零的黑色衣袂在街角晃过。元央知道事情紧急,马不停蹄地跨出门去,穿梭在拥挤人潮里,怕跟丢了两人。只是此刻方过午膳,来往路人比之前还要多上些许,元央跟的颇为吃力。她又不敢随意释放灵识让对方察觉,只能靠眼力在人潮里寻着水天零的一身黑衣。

水天零的目光移上去,在元央脸上转了一圈,片刻后才望向前方,终于还是没有伸手去拂开依在一旁的人。

“你什么意思?”元央从凳子上直起身来,又惊又怒道。

水天零打量了一圈元央,见她肌肤泛着如玉般的光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都淡成粉色,满意地移开了视线,望着她微红的眼睛道:“是不是看东西还有的红?等明日便好了。”

“沐浴……?”元央心尖一颤,强忍着才没有舌头打结。她咽了咽口水,努力保持神色平静,才继续道,“我伤口未愈,不是不宜碰水么?”

“好。”

半晌,元央才听到身前女子开了口,道:“我只是在想,你今日怎么这么多问题?”

听对方提及,元央并不奇怪。这件事传进阿零耳里,本是预料之中的事。她只是轻轻颔首应了。

待两人走到门口,水天零忽然停了步子,转过身来,面色淡然道:“初芷姑娘,还有一事。虽知这涉及你们家族隐秘,但我仍要问上一问,不知与炎席签订契约的是为何物?”

“喝药了。”

背对着几人的藤桔也没料到这情况,只觉身后一股寒气逼来。她猛地一偏身子,正好避开了要害,只是左手手臂一疼,衣衫被撕裂,划开了一道血口。藤桔大怒,抬起右手狠狠往对方身上一拍。

“怎么了?”元央见状一惊,忍不住失声道。

竹林本就易燃。眼看火苗就要窜起,也不知哪里起了风,刮过来,正将那一点火星吹了灭。

只是障中灰墙林立,那道路本就曲曲折折,不尽相同。水天零没找到元央,也不敢贸然破障,往日平静神色,也起了波澜,连脚步都重了些许。

“你不吃些么?”

那样的笑容,像是为了维护什么,心甘情愿地往后退下一步,然后又一步。直到拉开两人足够的距离,容许她留下喘息的空间。只是遥遥地望着,什么都不曾开口。

听见对方提及梦境,元央忍不住又想起自己那个梦,脸不由红了红,小声辩驳道:“才没有……”

元央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痛意,口中闷哼了一声。

见元央武器脱手,虎鹫侧身的同时,身后尾巴犹如铁鞭一般,狠狠朝还未站稳脚步的元央胸口抽来。

身后藤蔓似是有所察觉,见元央跑了,蔓延的速度陡然也增快了。有阵阵阴风刮过甬道,迫得人背后生寒。

不过眨眼间,一团白毛已经自廊上跃下来,轻飘飘地落在水天零脚边。

元央抬头,瞥见水天零眼底匿着的一抹暖意,郁结的心绪也稍稍敞了些开。她朝对方抿出一个浅淡笑意,摇了摇头示意:“我没事。”

听阿零提及,元央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抚肩头。方才差些摔落床榻,拉扯之下似是牵动了伤口,此刻才隐隐觉得痛意。不过此刻那里包扎妥帖,倒也没有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