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水天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沉吟了会,才道:“朱雀家族这趟浑水,我和朋友都不想沾。”

有模糊的唤声在炎初寒耳边落下。片刻后,她才缓缓掀开了眼,似有些不习惯窗外过甚的日光,又随即阖了上。

水天零努力忽视身边的热量,颔首应道:“那人与其他人不一样。”

“傻孩子,和爹娘道什么歉。”说着,女子已经起身将药碗取了过来,递给了炎初芷,目光温柔道,“好了,先喝了罢。如今正值春季,情况特殊,要更加小心才是。”

“可是就算活着,这再拖下去也难免……”炎家老五把“性命不保”几个字生生咽回了喉咙。

水天零见状,目光缓和下来,也不阻止,任由小泽上蹿下跳着。直到片刻后它乖乖回到自己身边跟着半蹲下来,才开了口道:“开心?”

水天零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对方为了防止被追踪到自己的气息,与蛇的契约已经被强行扯断,只剩下一点残留的痕迹,应该是刚才在水里催动安抚蛇的时候留下的。不过用处不大。除非……”

几个呼吸间,水天零的目光一凛,便见指尖白光又是一亮,那蛇目之间的血色符文反而迅速黯淡下来,最后一瞬间彻底被水天零画出的符文覆盖,打在了蛇头上,留下一个深刻的白色符文印记。与此同时,花斑蛇怒吼一声,便似被抽去所有气力般,半扬起的身子耷拉下去,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拉扯炎初寒的东西似乎是发了怒,元央另一只手刚碰到炎初寒,那力道便猝不及防地爆发出来。只听“噗通”一声,这一次,连着元央都被迅速地扯入了水里。

水天零出口的话语便被这么一噎,噎了回去。

直到探入时元央才发现,炎初寒的心脉被一层光亮护着,那力量虽不强,却很是纯粹,才逼得毒素丝毫无法侵入。元央心里大概猜到这也许就是之前阿零给炎初寒喝的药力被她散开的效果。看这情况即使自己不为炎初寒驱毒,对方好像也能坚持到送回朱雀家族,只是身体损伤还是随着时间过去严重起来。这般想着,元央在心里为自己哀叹了一声,并没有收回灵力,而是灌注到了炎初寒的灵台之中,帮助她恢复得快些。

所幸元央离得近,连忙伸手扶住,见对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忍不住心里一惊,下意识喊道:“喂,喂你怎么了?”说着,伸手去探炎初寒的气息。见鼻下还有微弱呼吸,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元央终于知道为什么骨丑的嘴巴要占到头颅的一半。它仿佛不受限制般,嘴角一直咧到后脑勺,令人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一脚踏下去,也足以让她将那脚给一并吞了。元央不敢冒险,连忙收回了去势,改为一剑挑向那颗头颅。

水天零瞥见元央脸上绽开的笑脸,目光随之柔软下来,也不再与她计较。水天零多多少少也猜到元央这般雀跃的缘由。想来对方本以为被自己的父王硬着心肠抛到这沧雪大陆历练,又有着漫长的十年之期命她不得踏入王殿半步。虽十年时光对自己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对当时年仅十六没有离开过王殿的元央而言想必难熬得紧。如今得知沧雪王原来一直派人保护着她,自然觉得无限欢喜。

剑尖似触到滑腻物事,很快往一边滑开去,落了个空。

“你担心什么?毒沼虽然是禁地,但她是朱雀家族那一辈里灵力最高的,怎会有事?你这不是瞎起哄嘛!”

“我怎么了?”元央话一出口,才发现喉咙很是干涩,伸手接过翔嫂手里的水喝下,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之前濒死前的那些幻觉,好似在一刹那自梦境里走出来,真切地浮现在身前。七年时光骤然倒退,宛如回到了离开前的青稚模样,竟不能说出些其他话语来。元央鼻子莫名一酸,便觉眼眶里不受控制地蓄了泪,被她咬着唇强自忍了住。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翔叔笑得眼角都起了皱纹,神色慈爱地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儿子,随即转头朝元央道,“小央,真是谢谢你了。翔叔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当时将受伤的你带回了村子。”

她并不知这颗从巨蟒身体里取得的内丹有甚效用,只能在一旁细细观察。随着内丹入喉,男孩身上很快跟着散发出一层莹润青光,脸上的青黑死气也在一点点淡去。不管是元央还是男孩爹娘,见状都是一喜,知晓东西发挥了作用。翔嫂的眼底很快蓄了泪,在口中喃喃念着“神灵保佑”的话语,手则紧紧攥着丈夫的袖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榻上男孩的动静。

生死危亡之际,一道银光如银链般划过半空。元央的身子硬生生扭转过来,擦着蛇头往旁边侧去,手里的剑已出鞘,横在身前,跟着在冲过来的蛇头旁落下。

元央心里一惊,被逼的往后猛退几步,一不留神已一屁股跌坐在地。那些秃鹫便自她的头顶窜过,带起一阵气流与寒意。元央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那些秃鹫也不离去,盘旋在她头顶,目光锐利阴狠,似乎只等待一个元央放松警惕的瞬间就会俯冲下来啄食她身上的血肉,将她整个人啃噬干净。

元央闻言摇了摇头。

元央脸上有了喜色,小跑几步在水天祭司身前站定,视线控制不住地往神殿中间的镜子望去,斟酌着语气问道:“水天祭司,我方才瞧见镜子里好像有景象出现,不知这面镜子是……”

水天零闻言,眉极快地蹙了蹙:“那我问你,你母妃是什么身份?”

沧雪王将对方的反应收入眼中,唇边溢出一抹苦笑:“其实王妃也想过罢?”

只见那搁在榻上的右手依旧在微颤着,连颜色也与手臂有些细微差异,偶尔还泛起一抹幽幽蓝光。水天零沉默了片刻,方道:“感觉如何?”

只是身子未触及那祭祀袍的片角,也不知水天零如何侧了侧身,小泽这一跃脚下突然落了空,惊得它连忙展开翅膀稳住自己的身子,踉跄地落在地上。被暗暗拒绝的它,一双眼睛愈发水汪汪地望向只留了一个背影给自己的水天零。

这般想着,本背对着自己的水天祭司缓缓转过了身。元央见状连忙挺直了背脊,让自己尽量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对方。

水天零垂眸望了一眼小泽,朝它轻轻颔首,在小泽摇头晃脑里俯身提了精致锦盒,然后掀开了盒盖。

沉默片刻,水天祭司终于轻轻启唇,话语听在元央耳中,却犹如天籁。

言罢,完全忽视了身前的芙儿与盈儿,转身便往其他地方走去。

水天零抿了抿唇,淡淡道:“你当神殿是什么?”

何况她并非没有料到这个坏结果。

“藏书阁嘛。”元央随口应了,又追问道,“太子哥,你倒是快说呀,这是要急死我么!”

“灵……灵力实化?”元央怔怔地望着水天祭司轻轻巧巧间露的一手,不禁有些咋舌,原来灵力实化除了攻击外竟还能这般运用。简直……简直太方便了。

元央抬眼瞄了水天祭司一眼,才心虚道:“为了不让我进来。”

沧雪王则收回了手,垂下眼去望着桌上散落的书籍,继续道:“央儿,你要明白,作为水天祭司这样地位的存在者,有些事,越是未知才越是让人敬仰。她所有神秘的一切,便有了更高的价值。”

元央眨了眨眼,努力从杂乱的脑中抽出一部分理智,开口问道:“为什么?”

这日的夜,尤其的暗。

下一瞬,黑暗终于汹涌淹没了她最后的神识。

元央见炎初芷突然停住了话头,追问道:“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也许是夺权罢。”炎初芷说出的时候,声音冷静异常,“朱雀家族里,下一任族长向来是实力强者当任,无一例外。如今族长四十有四,六年之内必定退位。而目前情势来看,姐姐的实力远比年轻一辈的任何人都要强。对其他候选人的威胁性也最大。”

“夺权么……”元央的目光沉下来,“不知如今朱雀家族里还有谁可与你姐姐有争族长的资格?”

“嫡系里,除了族长的儿子炎濬稍逊姐姐一筹外,四姑姑的独子炎莱潜力也极好。此外旁支里也有两个人很优秀,如今很受家族的重视。其中一个就是我同你说的契约者,另一人名唤炎席,颇有几分自傲。”

元央在听到其中炎莱的名字时,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忍不住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唔,看到有好多人反应慢热……我会尽量在构建框架的基础上多增加些感情戏的,不让大家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