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众生……究竟有何目的?你想如何……渡尽众生?”

她知道,若论出身,她不过是进献做为享乐的无数美女之一,容颜算不得艳压群芳,才华算不得光耀夺目,脾气也算不得温柔和顺,但她却能脱颖而出,占据后座,就是因为她了解男子的心思,知道他的喜好,更知道他就是天,是该俯首帖耳服从的强者,她只要讨好他,也只能讨好他,而也因此得到丰厚回报,甚至在那个各方面都远胜过她的劲敌前笑到最后,取得一个女子所能得到的最大胜利。

不过这些许耽搁,变故已陡然而生。

聂风再扫开几处,发现这些砖大小相等,阔约盈尺,排布倒并非是紧挨密布,而是有所间隔,间隔或宽或窄,总不超过两丈。而砖上尽皆刻着一个字,“心”、“神”,“意”,“灵”……一连看过十来块,没有一字相同。

聂风心中一沉:“我并没有见到解药,也不曾听断浪说过。”

香雪一静,随即轻声而笑:“尝听人说,秦霜冰雪聪明,心生七窍,无人能在其面前有些许隐瞒。原来公子也不逞多让。只是先前既有霜姬,公子便自然藏拙了吧?”

他怎么就信了旁人说的,她对他与众不同。

明明一条七尺大汉,外表看起来也是威武凶悍,身为天下会分舵舵主,自不可能没有见过血,但听着秦霜仿佛不过拂去衣上浮尘一般微小之事的平静语气,寒气从头到脚,也不知自己是来早还是来迟,只是双腿战战,口中诺诺,先前上赶着巴结的逢迎之态再也不见。

秦霜依然站在原地,聂风明显的防备仿佛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并不为此而介怀。那双眼眸中除了星光,还涌动着其他情绪,风起云聚,繁花盛放,让人如坠美梦之中,即使已经隐约预料到下一刻也许便会直堕噩梦,依旧留恋不舍,不愿醒来。

从此之后,黑瞳即是孔慈,孔慈即是黑瞳,能够杀死,却不能分离。即便未来黑瞳的意识彻底消散,孔慈日常所表现出来的,仍将是过去所认识的那个人,但这份根植到灵魂深处的执念,如果不令她的心愿彻底完成,孔慈依然会随时随地性情大变,变身而成“黑瞳”。

不过秦霜并不在意,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千般的手段,还是面对面才能践行。只是心中惊疑,对方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这所谓三大“人形化身”被自己一举杀死?

搜神宫中,那一位“雪缘”,真情流露,遗赠奇药,似乎是友善有加,但起始时的步步相逼,让秦霜落泪、伤心,几乎陷入迷障难以走出,其后双剑的对决也没有半分留情……生死玄关的考验,无论过往多少情谊,都不会改变态度——若秦霜通不过,那里便是终点,不会再有之后!

秦霜的唇角弧度不变,看起来娇娜无邪,却让聂风突生一种不寒而栗,目光扫过黑瞳,张口对雪达摩问道:“你们所占据的,都是垂死之人的身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相隔三年,经王功力大成,修成了“无经无道”第十二层,雪达摩也并非全无进步,“达摩雪手”已然修到寒之绝顶,下一步便是将冰冷的真气化元归一,由寒转热,煮铁焚金。功力累积是不及经王深厚,但也差之不远,加上高妙的轻功,出其不意袭至经王身后,一指建功。

虽然曾经共事一主,但两人的关系殊不友善,经王嫉妒她后来居上,她也厌恶经王的咄咄相逼,两人曾数次大打出手,总是难分高下,到得经王被逐,两人更是仇结如海。相信经王若非被秦霜重创在前,一见她出现,立时就会翻脸动手。而她又何尝不是顾忌秦霜,不敢放手一搏。

变故再起,步惊云转眼一瞥,眼神中似乎也透出几分关心,但旋即便低头看向秦霜。

之后也算不得旁观,坐视步惊云负伤,只是仓猝应对,不如谋而后动。她的弱点太过明显,总是要觑准机会,否则,哀嚎、打滚的可就未见是敌人。步惊云应也是深明此理,方才不顾伤势加重,一再出手。战斗中的默契,不说自明。

对于经王而言,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中,每一页都是在燃烧他的心血,而秦霜的呵斥也如一根毒刺直刺入他灵魂深处,血红的双目几乎要直接滴出血来。

经王陡觉脸上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打得他脑袋向后一仰,眼前发黑,两行鲜血自鼻中流了出来,出现在那张乌色阴森的脸上,本来的恐怖完全变成一种滑稽。

曲调愈发轻柔,仿佛似水流年,不可追忆。秦霜却停了声,因为另一个声音接出了下阕,怔怔凝视,仿佛不可思议,又是理所当然,《相和歌瑟调曲》本就不是一个人的独唱。

他是只将仇人限定为雄霸,连奉命执行虽未杀人但亦是刺了他一剑的秦霜也没有计算在内,更何况像是笼中鸟一直被雄霸关在湖心小筑也算得上可怜的幽若。

花在山中,自开自谢,又何必人观人赏?非要哀怨一枝出深山,老调再提也不嫌烦人。天下无本事,庸人自扰之!

但身为一个枭雄,他又岂容人轻易猜出他的心思,按理说这个可以自由出入第一楼的神秘男人与他非比寻常的关系,应该无所隐瞒,但又何尝不是信任中仍怀着一分猜忌。

文丑丑不敢明说,但众人又如何不知,藏宝阁,是雄霸收藏历年攻陷各地时所搜刮的宝物之地,守备自然是天下会精锐中的精锐,一口气封了这些人的穴道,即便是雄霸亲自出手,也不外如是,那么雄霸的紧张也似乎无可厚非。

大道行偏,有善恶美丑,自然有祸福好坏,相生相克。姑且是认识的这一个,芒刺在背,好过失误于猝不及防。这更加像借口而全无道理可言。只是她也无从分辨,这样做,是纠正在某些纵容中,日渐偏狭的器量,宽人而严己,还是欲擒故纵,目下进逼得越狠,他日下场更惨不可言。

聂风调匀呼吸,目光越过步惊云,低喊道:“霜……师姐!”阻止他的不是横档在中间的步惊云,而是秦霜退避的姿态。

泪没有流出,反而像是系数灌进心底,是那么的苦涩。然而她又能够说什么?挽起袖子开始干活,很久以前,她不是就觉得这样也是很好吗……何况,还有一个人,是她心底不敢正视却真正存在的……重!

侍婢送来的除了新鲜的食材,温补的药材,还有一小碟猫鱼,步惊云顿了顿,放到墙角,见血不见尸,那猫儿,若是不死,还是会回来的罢?

但步惊云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猫呢?”

现在,却有些不懂。一瞥间,见幽若身边,那颗被黑瞳不知是有意还是忘记,遗留下来的考验引出“死神之吻”毒药的药引,又似乎明白了三分。

主人的计划却是要将那外披的名为“人”的画皮撕开,彻底将这头凶兽释放。固然这是为着更加深远的目的,然而在实现最终的计划之前,要多少人的血肉填入其中?龙,顾而食人,肆无牵顾,无有餍足!

噙着三分笑,断浪答道:“是我。”他呆在室内,听得清清楚楚,是且惊且笑。虽然江湖中,关于秦霜的流言很多,但敢当面大放厥词,说得这般粗俗露骨的,黑瞳也算得首开先河。

“黑暗不是庇护之地,伪装,也得不到强大。你挟着杀气而来,却不是针对我。那么这里还有谁是该死?”

可笑啊,那些他妈的似是而非的道理,听起来是那么动人。可是佛又是什么?世道人心,皆是地狱,而苟且在生死之间的他和她,便是回头,也早就没有了岸!

但事情远比幽若想得复杂,明明楼门尽在咫尺,她豁尽了轻功,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到达。

“至于你,主人救了你的命,你不感恩图报也罢了,还婆婆妈妈地又怀疑又说教,真不晓得当年,主人为什么要救你?”

刀光笼罩下,秦霜突兀地笑了:“原来这,不是我的剑!”

他也曾经这样的想,甚至想,终于可以离开。

轻叩门扉,却久久未曾听到应答,只能听到细细的呼吸。

蓉婆幽幽叹道:“是呀,聂风对人之佳,许多时候真的令人不知该怎么说……”

将眼泪擦干净,幽若心如乱麻,但还记得对蓉婆道:“蓉婆,我也该走了,以后有空,我,我再来看你。”

满场只有蓉婆的唠唠叨叨:“小马,我看见你进来,小舞这个高兴劲儿啊。咦,你不会就是她所喜欢的那个聂风吧?”

而聂风竟还能够如此,是真正难得了。

步惊云,听断浪说,孔慈是又劝又拉,想要一起出来过节,步惊云却依旧故我,继续在云阁内当石像。他若上门,也只是自讨没趣吧。

似是被说中心思,雄霸默然不语,神色晦暗不明,看不出心中想法。

雄霸和幽若的赌约,他自也是知晓,幽若的身份是隐秘,叫自己女儿去谋害自己徒儿,更是儿戏,便是雄霸在天下会内一手遮天,不惧人言,也要考虑此举是否会损了他的英明。所以幽若化身剑舞一到风阁供职,他便遵照雄霸之令,亲自安排将另外一个惟一知情人侍婢主管香莲灭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