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风猛然一惊,如同来时一样,一个恍惚,发觉自己已经身在屋中,烛火兀自摇曳,似乎他只是短暂地合了一会儿眼。什么水晶洞穴,幼年秦霜,世外桃源,还有那惊鸿一瞥间,两个风华绝代、不可形容的女子……都不过是南柯一梦。

而心魔这个词,聂风在秦霜教他如何运用冰心诀压制聂家疯血时不止一次听过。

断然抛弃那个至尊的宝座,同时付出的还有无比惨烈的代价。借助天地元气将神力悉数逐出体外,*因为暴烈的元气肆虐而支离破碎,若不是还有沧海泪的治愈作用在,更有无比的执念支持她苦苦维持,她亦会被吸入圆球,一起同化。

聂风木然转过头,他明白断浪之意。若秦霜有不测,那么他们便该早早考虑后路。他也许还能逃过一劫,断浪却是必死无疑。只是想到秦霜或许已死,聂风便觉心口剧痛,什么怨恨不满赌气不合全部抛却,只要她平安归来。

不虚淡淡道:“话不可说尽,势不可去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步惊云继续留在天下会,对他有损无益,你强留他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何不留待后来,若是有缘自会重见。”

法智疾射秦霜所在,鼓足内劲猛朝秦霜拍出,他纵是知道秦霜干系重大,但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让世界葬死,只有你和我相拥睡在棺木里再不分离……”

步惊云望向秦霜,如果是这样,那么她们的拦阻也有了道理,她的确不该继续前进,她既然已经是人,便不能再做回妖。

“这一处,直接连通着第十六层地狱,火山狱!”

一句话,顿时激怒了步惊云。他在雄霸面前能忍,在秦霜面前能耐,但不等于他时时刻刻都是如此,日常的冷漠,战斗中的血腥暴戾都是让人畏而远之,否则如何能传出不哭死神的名头。面对秦霜,他虽无自轻自贱之心,却也有自伤自远之意,如今他既然已经明了了自己的心意,又岂听得旁人如此说法。

“一定要下去?”步惊云低头看他,一双眼睛幽深不能见底。

霜华锵然出鞘,剑光如雪,划过掌心,鲜血飞溅,皆不落地,周围不知何时再度出现的金星如受吸引,飞散扑入鲜血之中,凝成一滴滴红中带金的血珠,然后自发绕成一圈,结成串珠,自空中跌下,被秦霜一把握住手心,旋即缠上剑柄,一道血纹立刻顺着霜华光洁的剑身蜿蜒直上。

秦霜叹息轻笑:“行善的代价真是分外高昂啊。”这一场洪水,三江并发,一夜下来,不知多少人丧生洪水,又不知多少人必须逃离家园?数万人的哀嚎悲苦汇聚在一起,纵是她冰心如铸,也难以承受。更不要说她以人身行神职,用人类的身体来运转神力,或者是承担不了神力而崩溃。或者是被神力同化为类似的存在。

只是这既违背了她一心想要离开,不想理会此世是非的心愿,也和她追求大自在的仙道背道而驰。这一场,实实在在,是她输了一局!

不虚悲痛之际忍不住问道:“那孩子我曾见过,身怀魔性,喜怒不定,虽无大恶,亦不行善,师父如何能够肯定她便会救苍生,救佛门?”

“和尚叔叔!”聂风放下对步惊云的疑虑,讶然道,彼时他虽年纪幼小,但聂人王与雄霸决斗中突然刀劈秦霜一幕实在太过震撼,深印入他心灵,那个突兀出现要给他和秦霜相面的和尚也被他牢牢记在心头。此刻见他一种脸恐怖丑陋不下于鬼虎,不禁惊奇万分。

秦霜望向小庙,眼中现出疑惑,有些不确定地道:“小曼荼罗黑天阵?”不想在这里看到佛门阵法,看来此世的佛门虽然衰败,也终还是有些东西传了下来。

就在步惊云想得入神之际,突如其来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极为轻微的叫声:“霍惊觉,何必呢……”

“她?”聂风微微皱眉,“有什么不对?”

“别再打扰她,更别去看她的眼睛……风,你来给我讲讲这些时日的经历罢。”

断浪自桶中捞出一尾活鱼,深吸一口气,左手抚过鱼身,右手挽了个刀花,运劲如风,片刻间已经将一条鱼片成鱼片,整整齐齐码在盘中。撒上调料,递给聂风。

“你真正错的,是不该让风和云,提前出现在她身边!”

只是,步惊云深沉的黑瞳中,满是秦霜的身影,双眸如星,俏面微扬……恍惚又回到多年前燃着大火的那个夜晚,她,卓然立在满地鲜血之上、纯净如浮世白莲、说不出的骄傲,那时候他没有放弃。

前世今生,她所受的惟一挫折不过是渡劫失败,莫名其妙重生到这个世界!

也许是心境契合,步惊云学起圣灵剑法比当初学莫名剑法还要快。

聂风低头不语,是算得偿所愿,但无论如何都觉得别扭。他本为成全朋友的孝心之举的普通帮忙,秦霜一开口,就演变成迎合雄霸勃勃野心的大行动。就像为了要雪饮,她就要建洗剑池,收罗天下神兵……都是能简单解决的小事,她一出手就要搅动江湖,和他渴望世间少些纷争的愿望背道而驰……她说要独孤一方的人头,要夷平无双城,也是认真的么?

在雄霸眼中,秦霜便是外表变了,也还是个孩子,将她多留几年更是理所当然。

“天下博弈,得蜀为先。我们近而独孤一方远,若不乘此地利,抢先一步,不免失了先手。这次,霜儿只带天霜堂的人手去,便是霜儿铩羽而归,也不会影响师父原本的计划。”

聂风轻声问:“师父,要她答应什么?”

秦霜忽然将盘子伸出:“你们都来尝尝。”

秦霜看步惊云烤肉:“我是按断浪先前切的大小来的,可以么?”

一曲奏完,满堂寂然。秦霜放回琴,大家如梦初醒,爆发出如雷的叫好,聂风却轻拧起眉头,霜姐姐这一曲,初初入耳,似乎甚是动听,但琴音中,似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将弹琴人的情绪悉数隐藏,这一曲,不能深听啊。

在聂风心中,秦霜有着太特别的位置,特别到连每次想起,都会觉得自己本没有资格与她接近,更不要说要求她做什么。

步惊云猝然道:“我相信你!”

仿佛不会被任何事难倒的她,面对聂风,竟然频频出现了失误。看聂风的情形,定是甩下大队,日夜兼程赶回,让秦霜的安排落了空,回来后,应也没有休息,便在此等候,真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秦霜每说出一个名字,老头的皱纹便加深一分,到得秦霜说完,反回复了正常,微笑道:“善善恶恶,是耶非耶,若可知自然知,若不可知,何必知?”

秦霜不是剑圣,不可能花去一生时光,投入全副心血,沉浸其中来完善剑法。

秦霜顿时了然,目中冷然:“若没有剑圣的允准,独孤一方哪能将无双剑随意赠人。无双剑在我手中,连无名大叔都知道了,独孤一方便索性大张旗鼓,将被迫变成自愿,凸显他的胸襟宽大,独孤一方也算久负盛名,这个谣言造的可真是愚蠢。”

更感意外的是剑晨,满脸惊奇地自椅上一跃而起:“霜姐姐!惊觉!”时间改变的是外表,不变的是他的真诚和热忱,抢上几步,拉着步惊云的手,满脸欢喜:“惊觉,若不是你和霜姐姐在一道,我真不敢认。你走了后,我一直为你担心,原来你竟是和霜姐姐在一起,真是太好了!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秦霜面上一直保持着温然的微笑,走走停停,对满街的花灯,不曾露出不喜欢,亦不见有什么兴趣,

步惊云冷哼一声,不理会她的引诱:“回去。”

聂风垂下眼,忽然发现,偌大的天下会,竟是无比地令人觉得孤单!

将雪饮插回岩上,它属于他的父亲,既然他已经离世,那么雪饮也不应重现江湖。

手中雪饮横斩,刀劲凝冰,同样的聂家刀法,在聂风全力运使下,虽无聂人王的无边煞气,但招更清,锋更冷,配合脚下变幻无方的步伐,更显得飘忽不定,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