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冷笑,这个不知所谓的婢女,居然认为她的霜小姐心软,她不怪他,压根只是因为他在她眼中渺小如尘,根本不值得她在意。

秦霜唇边扬起笑意:“师父今日就看看徒儿天霜拳练得如何好了。”目光一扫台下,“一个个挑太浪费时间,不如一起来吧。”

监刑的弟子早已吓呆,这一次是这个刚投入天下会不久的少年主动要求行刑,众人巴不得有人接过这个烫手山芋,自然无人与他争,还暗笑以为他是想在霜小姐面前有所表现,没想到他那一杖下去,分明是要将霜小姐打死的架势。而且只打了一下,随后便丢了杖,自顾下台而去。这是什么样的情形?

秦霜见还要喂,伸手去接药碗:“师父,我自己来罢。”

一名帮众急匆匆地走入,却没敢上堂,文丑丑眼尖,偷偷招手让他过去。只听得几句,脸上便已是笑逐颜开。

剑晨很是不舍,却也知道再无法改变。他其实也很想问秦霜,如果我收剑了,那你还会继续刺下去吗?但他知道那个答案定不会是他想要的。总是会对他温和微笑的霜姐姐,其实和惊觉是一样的吧,平时很好很好,可是一旦拔剑,却再也不会容情。这就是剑法之道吗?

秦霜将剑插入鞘中,放回架上。转身见无名等大小三人望着她,展眉一笑。反手拔出霜华,手腕一抖,右足轻抬,竟是开始随剑起舞。

午饭后,他开始为几个孩子讲解剑道,剑晨自不必说,专心致志,霍惊觉也凝神细听,秦霜却垂着眼,有些心不在焉。

秦霜笑道:“早起无名大叔示范过,水加米而已。尝尝吧,连我师父都没喝过我做的粥呢。以后我大概也不会做了。”

霍惊觉似乎觉得说不通她,直接伸手去扳她的肩。指尖还不曾碰到,颈上已被秦霜反转肘部重重一击,同时膝间一痛,不由自主仰面跌倒,霜华已经抵住了他的下颌,只听秦霜森然道:“我说过,不要随便和我动手!”

他忽发大声,将剑晨吓了一跳,不明白他怎么好好地突然发狂。

秦霜的小脸皱成一团:“无名大叔啊,你既带我回来,又打算将我留下来,难道就没有考虑到这些问题吗?”这种粗心大意,比起当年的师父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那霍家孩儿受伤比她重,却比她先醒来。听见了剑晨的叫喊,走过来,看到这样一幅美好的图画。忍不住握紧了拳,在看过了霍家庄满地尸骸、冲天大火后,她怎么可以还显得如此纯净,如此无辜?张口想质问她,却发不出声来。

剑晨一惊,大声道:“什么!”方想起秦霜最后一剑十分熟悉,正是他使过的莫名剑法第一招——一剑成名!

黑衣汉子落寞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秦霜很少说这么多话,平常独自思索关于武道的话难得倾出来,只觉得豁然了不少,眼睛晶亮,越说越快:“练武练心,心之所向,道之所在。就是如此,原来如此!”

秦霜看了他一眼:“你想救这两人的命么?”

卖饼的大娘正低头忙碌,时近中秋,今日又正好逢集,买饼的人不少,她从清早忙到现在还没顾得上休息。忽然听到一个轻甜软糯的声音道:“大娘,请给我二十个烧饼。”

忠诚不是一句话就可以,江湖上的效忠总是要送上几条人命的。

雄霸端起酒杯,若有感慨地道:“花雕,花雕,又叫女儿红。一户人家若是生了女儿,满月那天就选酒数坛,请人刻字彩绘以兆吉祥,然后泥封窖藏。待女儿长大出阁时,取出窖藏陈酒,以酒待客。霜儿,你虽名为徒儿,但在我心目中,其实和女儿一无二致,我也应为你埋几坛子才是。”他本只是随意感慨,没想到说完后,第一次看到了仿佛无所不知的爱徒眼睛圆圆、小嘴微张、满脸惊奇地可爱表情。

握住她的小手,不出意外地被冰了一下,心疼地道:“早知今日下这么大雪,就不让你过来了。”

由于秦霜意外受伤,雄霸本待回来后便授她开堂,担任帮中要务一事只有耽误下来。

秦霜闭上双眼,因为失血过多,脑中昏沉一片,但越是此刻,越不敢懈怠。雄霸的信任固然让她心生感动暂时放下戒备,但她的危机依然存在。

雪饮仿佛也感受到虽然稚嫩但可堪匹敌的对手,发出兴奋的轻鸣,在聂人王手中更加散发出骇人的杀机,似乎一招之间就要将秦霜连剑带人劈成两半。

聂风“啊”了一声:“两月前有个穿红衣服的大叔来找我爹,说是南麟剑首,要和我爹决斗。我爹没答应,他吃了顿饭就走了。那时,我娘还在。”提到颜盈,聂风神色转黯,小脑袋也垂了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拉出绳子,记下水位。一转身,却看见昨夜的女孩儿带着那个抓他的恶人和另一个面上无眉的人走过来,心中砰砰乱跳。

她自己还是孩子模样,说话中也带着软软的童音,却说别人是小孩子,听来甚是稚拙有趣,雄霸却不笑,直视秦霜的双瞳,缓缓道:“还记得当日为师要你随我走,你问我能给你什么吗?为师说:‘我能让你活下去!’从那一刻起,你的命就不是老天的,而是为师的。不管这些年来,你遇到过多少险情,为师让你活,你就必须要活!”

断家庄也正是南麟剑首断帅的家乡,五代之前,断家庄原是江湖中的名门望族,富甲乐山一带。但自断浪曾祖父那代开始,断家逐渐式微,至断浪祖父一代,更在武林中消声匿迹。到得断帅这一代,断家庄已沦落不堪,断帅一贫如洗,惟一仍然保留的,是这片偌大的断家庭园,和祖传的火麟剑。

秦霜停了片刻,又演出一招。随后便停了下来,左手习惯性地握拳捂嘴轻咳起来:“霜儿的身体的确太差,这样便力尽不能继续了。”

她本是无可无不可,原本炼剑,只是因为本世界无法修道,为求自保而行。七年下来,她依然没有找到其他修炼之法,剑修之法竟成了原世界给予她惟一的留念。修道数百年,却困在一个小小的病弱孩童之躯内,在陌生的世界里踯躅前行,纵然秦霜心明如镜,心志如铁,也依然会觉得寂寞。对于这把烙刻着前生印记的心剑也生起几分相依为命的感觉。

文丑丑连忙奉承:“都是帮主教导得好。”

而当初的乞丐少年文丑丑也因为忠心耿耿扮丑卖笑成为雄霸的亲信,也只有他,会私下称呼秦霜为小小姐。而雄霸若是想传唤秦霜,也总习惯性遣他而来。今日也未曾例外。文丑丑远远见秦霜立在山顶牌坊下,小小的身子直欲随风化去,心中长叹一声,又想起初见时,那种站在阳光下也许会冰消雪融的感觉。

只是站到这孩子面前,与那双澄明的双眸一对视,却觉得必须要问问这孩子的意思。

既然已经重生,还是在另一世界,还纠结前世,那才真是要入魔了。现在的她,拖着稚弱病虚之体,活下去才是第一。

剑气在体内蠢蠢欲动,“不过是一群小角色啊,”秦心唇角微翘,这个评价也是给予那对男女。要怎样的疏忽,才能够不发觉自家女儿身上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