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慢慢撑起,望着转身下台的少年背影,擦去唇边血迹,对监刑的弟子微微笑道:“这一下便算结束了罢?”

一只手撩开帐子,将秦霜扶起,让她靠在怀中,另一手取过药碗。秦霜乖乖张口,喝了两口,苦涩的药汁中隐杂甘甜,显是放了甘草。

文丑丑进出也是蹑手蹑脚,其他堂主舵主回事时,更是大气不敢出。其实他们中大多都未见过那位深居简出的霜小姐,却没想到她一旦不在,会令帮中气氛变得这般迥异,都是咋舌她在帮主心中地位之重。

最终,无名还是默许了秦霜要在石室过夜的要求,他选择相信英雄剑,有时候剑比人更能看穿人心。秦霜的身上只有剑意没有杀气,最后满坏杀意和恨意的那一剑也许真的是只是个意外。

秦霜侧头听了听,忽然笑了,本来绷紧的表情柔和起来:“原来你只是单纯想做一把剑。”随着语声,一点金芒从剑中缓缓升起,落在秦霜雪白的掌中,瞬间溶入,了无痕迹。

看霍惊觉停了劈柴,望着自己,眼中隐隐有些渴望。心中叹息:“开饭吧。”

早饭只得他们三人,剑晨看着碗,心中惊奇:“你还会熬粥?”

秦霜沉默片刻,她知道在这个小院中,也许可以瞒得过剑晨,但如何能瞒过无名那样高手的耳目:“我拒绝。”

霍惊觉痛苦不堪,突然抱头大叫:“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无名拍拍他的头:“去厨房烧水罢。”又对秦霜道,“这里没有女孩子的衣服,你暂时穿晨儿的可以么?”

黄昏温暖的阳光下,照出女孩儿神色柔和,精致的小脸微带沉思,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了本来清灿如星的双眸,白衣微微有些凌乱,上面还沾着些尘土和血迹,颈上一道深深的咬痕在吹弹得破的雪肤上显得是那么触目惊心,却丝毫无损她的清丽,反而觉得尘世的残酷中映衬得这孩子不似世上可有。

秦霜本也没打算瞒过这等高手的法眼,见他问,大方地点头:“不错,这是我第一次正式用剑,击败你徒弟的剑法是现学他的。”

秦霜以手加额,似是问人又似是自问:“武者习武是为了什么?”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不可接受,秦霜说什么,做什么,都有自己的思路,“弱者习武是为了欺凌更弱者,强者习武是为了挑战更强者,习武的人若没有这样的觉悟,练得再高,也是个懦弱的弱者。不管他外表看起来有多狠。如果我一走了之,这位看起来仁心侠骨的前辈不会追究。但,那样,我和烈焰双怪又有什么区别?”

雪暗天急道:“帮主下令要霍家庄上下七十二口性命,那玉浓既为继夫人,连同她带去的儿子步惊云,肯定是都在其中的。”

跳下马,将缰绳甩给雪暗天,余杭县依然人群熙攘一如数年前。近年来,神州不靖,灾荒频年,北方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南方的境况却要好很多。纵是东瀛绝无神率五千倭奴入侵神州,也被无名暗地一人一剑阻于山海关外,普通民众无知,只为日常温饱而奔忙,过着简单又满足的生活。

日渐忙碌之余,雄霸也没有忘了关注秦霜。在试过她的武功已经恢复且更有精进后,交给她一个任务。

秦霜放下托盘,将酒杯放在雄霸面前:“都说绍兴的花雕最好,温酒时我加了枸杞,不知师父是否喜欢这个味道。”

秦霜上了三楼,雄霸早已看见她撑伞踏雪而来,连她故意用力踩雪的孩子气举止也收在眼底。见她上来,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这半年来,天下会蒸蒸日上,秦霜对他亲昵很多,举止也活泼起来,而不再是从前那种让他心中不安的仿佛站在世界边缘冷眼旁观众生百态的安静。

至于泥菩萨,雄霸没有特别吩咐,众人也只当他是新收的属下,无人多看一眼。泥菩萨也表现得毫无异样,只是秦霜下车时,眼神亮了一亮,随即敛眉,口中喃喃,不知所语。

雄霸的背影陡然一顿,随即大笑着下了马车。

霜华锋芒骤涨。凝金为剑,本自取其锋锐无匹,这一剑正合其道,加上秦霜将平时潜藏的剑气悉数灌入,顿时有种一去无回、刺破苍穹的气势。

见聂风不解地看着断浪,小脸微皱,颇为可爱,秦霜浅浅一笑,为聂风介绍:“他叫断浪,是南麟剑首之子。南麟剑首在江湖上,与北饮狂刀乃是齐名。”

断浪自去岁起,断帅便着他每日量此江水三次,从未间断。断浪虽不知缘由,却每日照做。就算断帅不在,也从不懈怠。虽然昨夜受惊不小,今日一早起来,依然照旧到江边量水。

秦霜浅浅一笑,眼眸清澈:“我命在天,又怎由人随意来断?小孩子不知事,师父便饶了他罢。”

乐山大佛顶上右方,有一古寺名为大佛寺;而大佛寺左方百丈开外,另建有一列亭台楼阁,名为断家庄。正式约斗之期决斗是两日后,一行人便先往此处借宿。

饶是如此,雄霸也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不禁有些后悔刚才竟然连排云掌、风神腿也一并演示出来了。

丢开剑,秦霜皱眉,难怪那些剑修虽然明知心炼之剑若受损,本身神魂也会受到重创,却也只能持心剑迎敌。与万法俱容的大道相比,剑修之道,专务精纯,有一剑破万法之诩。依心剑之霸道,自己是不要想再用其他武器了。

雄霸大笑,对颜盈道:“如何,我这徒儿聪慧过人,天下无双。”

秦霜虽对宏图霸业毫无兴趣,却也在一点一滴中了解了这个男人的野心。这种对名利毫不遮掩的痴狂与*,让其本身有一种燃烧殆尽的激情,也会令身边的人不由自主地卷入。站在其身侧的秦霜,因为对方的宠爱,在天下会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江湖都知道天下会有这样一位体弱多病、娇稚纯真的霜小姐。

大汉不理会吓得缩成一团的少年,只盯着秦心。他本是枭雄之姿,身负绝世武功,野心勃勃,此时已有一统武林的雄心,游走天下,聚财敛物,物色助力,只待登高一呼,便是云集响应,余杭只是路过,却在街头一眼看见来往人群中独自行走的幼童。心中隐隐一动,他本笃信命理,多年来一直派人搜求江湖第一相士泥菩萨而不得。今日一见这孩子,却升起“此子似与我大有缘分”的念头。也不急上前,暗中看她行走言谈,心中越来越奇,也越来越是不舍。已经决意将其带走。至于孩子父母的意愿,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中,他看上的还要问过谁的同意不曾?

如此明澈通透,却偏在最后一关灰飞烟灭。同道惊骇,她自己也是困惑。

道法自然,又有哪个修道者不懂沟通天地?虽然不懂潜踪匿迹,但短暂地和自然融为一体不为人所察,避过这些追杀者的耳目绰绰有余。

眼见又锻出一把长剑,步渊亭眉头紧皱,叹了口气,这已是一月间第三把,剑质依然差强人意。随手将长剑扔入废铁堆,对站在外面的小女孩苦笑:“难道我果然铸不出好剑,白负这铸剑师的名头?”

收取金气也非轻易,每纳入一丝金气,身体都宛如经历千刀万剐的剧痛,她还要将其在经脉中缓缓运转提纯,与己身合为一体,直至纳入肺部蓄积深藏,慢慢打磨。

孔慈见他们都收了手,一脸敬畏地看着自己,壮起胆子道:“霜小姐说了‘小孩子手下没有轻重,也是有的’,霜小姐心地仁慈,你们在外面这样败坏她的名声,若是让帮主知道了……还不快点散去。”

众人对视一眼,想起这是什么地方,立刻作鸟兽散。&!--ove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