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秦霜没有说,聂人王虽是天意播弄下的一个可怜人,但毕竟差点杀了她,她没有多少恨怨之心,却也没有一笑忘仇的胸怀。更不要说聂人王那一刀隐带着天机的杀机,已注定是她前行的障碍。待得修武有成,她自会亲自去取聂人王的性命。

死囚双奴就在左近,闻声最先赶到,见秦霜浑身是血,被雄霸抱在怀中,心中大惊,双双跪倒在地,却深知雄霸心性,不敢出声,只是用力叩首。

秦霜一听便知他说的是断浪,不禁皱眉。

秦霜微微仰头,不卑不亢:“家师正在左近断家庄休息,聂前辈却是到早了。”

囚奴诧道:“难道霜小姐不是要小的们的忠心么?”

断帅为他起名断浪,便是希望有朝一日,其志其心其力皆可断浪,身负断家数代之望,一切一切,都不容断浪推卸、忘却!

因为有秦霜同行,这一行林林总总有数十人。雄霸何等自负,这些人自然不是为了护卫安全,而是一路上服侍照顾。一路上也不是骑马,而是乘坐马车。

秦霜神色郑重,双眼大睁,右手已不自禁将剑柄握得极紧。她自然不是紧张畏惧,而是正全力记忆雄霸所演招式。孱弱的身体是她的弱点,但神魂的强大却是这世界罕有。她不仅在记忆,同时还在推演,若非她于武道之上所知实在太少,雄霸无需演示完毕,她即可摒弃招式,直接演绎招意!

步出第一楼,文丑丑自后面赶上,脸上白粉剥落了不少,头顶的黄色无常高帽也偏了半边,秦霜微皱眉头:“又是因何事发作你?适才师父似乎并无不悦。”

秦霜浅浅一笑,只不作声。

“单论霜字,霜小姐冰雪聪明,玉雪可爱,气质清泠,秋霜高洁清白,清纯洁净,形容得极为贴切。更妙的是,老爷拳掌腿尽皆精妙,第一项是天霜拳,这个霜字恰恰说出了老爷对小小姐的殷切希望,是对小小姐的重视。怎不能说这个名字好呢?”

秦心摇摇头:“我不难过。只是可惜。那块饼,我要,人家给我。我给你,可不是你要的。你没错,倒是我错了。

“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见卖饼大娘没有反应,又问了一遍。只是询问,不是乞求。即使困顿中,她依然有底线。就算低到尘埃中,她亦不会为了活命而摇尾乞怜。如果再没有回应,她便会走开。在饿死前,她也许会物色一个合适的对象抢劫?

秦心暗自抿唇,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下一刻就听见所谓父亲的回答:“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来迷惑追兵……”女人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不再做声,深沉的夜色中,只有急促的马蹄声。

妇人弯下腰,摸了摸小秦心的头:“累了就进来,我们去后宅,那里不热。”

这样悄无声息地长到三岁,体质依然阴寒,经脉依然脆弱,数次险死还生,连她自己也惊奇竟未夭折。

半年来一直被软禁在天下会总坛的泥菩萨,此刻不再做和尚的装扮,长衫儒巾,面目虽然依旧平凡,和当日初见时大大不同。

秦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传闻泥菩萨善长易容,不知这是否是他的真面目?

自秦霜上来,泥菩萨的目光便一直未曾离开她,表情虽然淡然,其实心底早已掀起惊涛骇浪。这个女孩子总是让他大出意外,初见时只觉与周遭格格不入,仿佛一副水墨山水中突兀地出现一本浓墨重彩的红梅,本来算定的天机变得扑朔迷离。

但聂人王那一刀代表上天降下的杀机,也未曾杀了她!

这一下,贸然点破天机因而引来此劫的他反而要受天机反噬。这半年来,他反复占算,却发觉除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外竟无他途可走。

本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向对方求教化解,所以雄霸冷遇他半年,他也泰然自若,因为他知道雄霸总会给他机会。却没想到再见秦霜时,惊骇地发现对方气息已经悄然若换,与这个世界若水□□融,迹近融合无间。若非他心有定见,换成首次相见,他定然看不出丝毫异样。

这简直等若活生生告诉他,天机可转,命理可变,怎不叫他骇然。

虽然天道无常,但此子身份特殊,她一变,与她相关的人岂不是也随之而变?

泥菩萨越想越深,越想越惊,如不是久历江湖,有几分养气功夫,几乎要牙齿打颤起来。所谓无知者无畏,像他这种对天机知晓越深的人越是畏惧天机的变换。光是思及不知如何而降的天谴,就足够他后背生寒,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也生生出一身冷汗。

见秦霜目光在他面上盘桓不去,眼中露出好奇,宛如抓住救命稻草:“霜小姐可是对老夫的易容之术有兴趣?老朽可倾囊相授。”泥菩萨的易容之术与占算天机齐名,此刻却不待秦霜求恳便愿意授之,连雄霸眼中也露出兴趣。

秦霜却答非所问:“我只是好奇你多大年纪自称老朽,至于你这张脸长什么样子,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没兴趣。”

泥菩萨顿时噎住,雄霸放声大笑,看着自命洞悉天机,算无遗策的人吃瘪,实在是痛快之极,不费他冷待了他半年,又特特将霜儿叫来,这下可不是求他算,而是让他算!

不过既然还有用处,也不能太让他难堪,雄霸看火候差不多了,笑吟吟地道:“大师有江湖第一相士之誉,据说能够算尽天机,有神鬼莫测之能。大师在天下会也已半年,一向少晤。今日请大师过来,一为问问我这徒儿的身体可有彻底治愈之法?再则也请大师为本帮主算上一算,看看如何更进一层?”

泥菩萨面露迟疑:“实不相瞒,霜小姐的命我算不得,也不敢算,至于帮主……”

秦霜突然截住他的话:“千两黄金!”小脸上露出一个冷峭的微笑,“千两黄金,买你为我师父算上一次!”

纵是雄霸胸怀天下,也一时被秦霜的大手笔震住了。泥菩萨更是呆若木鸡。

秦霜却好像只是随口一提。露台上小几旁放着一个小小的火炉,炉上坐着一个小小的酒壶,正冒着热气。秦霜凑近前,漫不在乎地提起壶:“现下的青梅酒是去年的陈酿,怎么入口?这个天气,高台赏雪,不如温浮子酒或者花雕。师父我下去换一壶吧?”

雄霸回过神来,他深信秦霜不会害他,这般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深吸一口气,笑道:“去吧,小心别烫着了。”

见秦霜下楼,雄霸收敛表情:“霜儿所说,就是我所说,请大师一算,千两黄金为酬!”

泥菩萨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脑中只有天意两个字盘旋。秦霜这一手,究竟是给他一条生路,还是将他推向万劫不复?望着雄霸肃然的表情,泥菩萨知道今日已不能不算。挥去杂念,同样深吸一口气,他正襟端坐,恢复了江湖第一相士的风采,随手将杯中的酒倒在几上,蘸着酒水写下两行字:“这便是帮主的命!”&!--ove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