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下了楼梯穿过小小的庭院,拐弯到饭厅的时候,看到另一个小丫鬟芍药踩着凳子把过年时候挂上去的灯笼取下来。那灯笼挂了些日子,颜色旧了许多。

“那继夫人的女儿要来京城?”秦籍扬了扬眉,心思一转,立刻就有些明白程锦的打算,撇着嘴冷冷一笑:“要不要拍手称赞一声慈母心肠。”

“听到这些混话的人除了你还有谁?”罗管家顿时觉得不妙,这样的谣言要是流传出去,对老爷夫人都有妨碍。

如明珠料想的一样,丫鬟最后在小厨房里找到了秦家二老以及伺候的丫鬟婆子。

姨娘?那就是小妾了,明珠心情复杂,略略偏过头看了一眼。这姨娘生的可好,脸上略施粉黛,一双弯弯眸子泪眼盈盈,细细的腰肢仿佛一拧就断,哭泣的声音更是娇啼婉转,叫人看的实在心疼。

秦晚柔在坤宁宫的这段日子极规矩,绝不肯多踏出坤宁宫门一步,确实叫周皇后高看她几分,相处下来到有了些情谊。见她如此忠心,心中极为熨帖,却还是不得不将她送回去。

“孝悌友爱可是孔圣人推崇的,我不过是关爱幼弟罢了,姐姐可别多想。”少年的声音清朗中带着一丝沙哑,慢慢悠悠的念出来,仿佛他方才关心的不是弟弟,而是站在面前的晚榆。

好像解释清楚了,却更叫人莫名。

难道太子要自己陪他看河灯?晚榆看着太子清华净朗的脸面,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堂堂一个太子爷哪里稀罕她一个黄毛丫头。

见拐子掏出了匕首,太子打手势命侍卫将那三个拐子拿下,惊慌失措的晚榆撞进了他的怀里,不由自主的伸手扶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身体特别娇小,掌下的身躯带着微微的颤抖,显得害怕极了。

晚榆嘴角一翘,带着一群丫头浩浩荡荡的去园子里头,原本显得有些安静的花园顿时热闹起来。人群里不时传来“哎呀,这里有这里有小蜘蛛!”“啊,蜘蛛掉我脸上了!”满是欢声笑语,倒是叫人听的会心一笑。难得是过节,府里的管事倒也不会苛责。

“楼妈妈,劳烦装一碟子奶油松酿卷酥,一碟子山楂糕,一并放进食盒里头。”木棉可不用顾忌腊梅那点小心思,看了看便指着做好的点心。

“箜哥儿知道晚柔姐姐现在在皇宫里对吧。”晚榆摸着他的头,还是想着安慰箜哥儿,不能叫兄弟俩有了嫌隙:“籍哥儿很关心晚柔姐姐的,就好像箜哥儿关心娘亲一样。假如娘亲回娘家住好几个月的话,箜哥儿会不会担心娘亲?是不是也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娘亲回家对不对。”

屋子里就剩下了程锦和晚榆两个人,程锦才露出了些许的忧虑,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我替晚柔相看了几个青年才俊,就等老爷开口便准备去探探口风,没成想皇后娘娘青睐晚柔,将她留在身边伺候,我担心会不会有变故。”

都没有人开口说话,霎时间坤宁宫里安静起来,晚榆甚至觉得能听得到自己呼吸的声音,皇后不由自主的看向太子,心下暗忖不若她打个圆场,免得太子不高兴。

他口中还算好玩的道晏和尚也只是面带微笑,依然是宝相庄严,远在红尘之外。

程锦坐在她的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松了口气,倒是退烧了。

那太医收回手,温和的笑着说道:“秦少爷只是因为邪风入体,略有些发烧,我开贴退烧驱寒的方子,吃上三日也便好了。”

她的脚僵硬又麻木,没有控制好力道,膝盖重重的磕在地上,疼的她差点想要掉眼泪,委屈从心底涌了上来,遇到这个四皇子好像就没有什么好事。

程锦和秦晚柔自然是不得见四皇子的,她们在隔壁见到了坐在炉子边上的秦籍和晚榆。秦籍还好,脱掉了湿透的外衣,裹着被子倒还有些许热气。晚榆这儿可没有替换的衣裳,穿着湿衣服,勉强靠着火炉边,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她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冻住了。

这寒潭的形状宛如一个大碗一般,倾斜直到潭底,脚踩不到底,潭水边没有树木,只有杂草,寒潭周围的石头光滑长满了青苔,根本就没有供人抓住的东西,唯一有一个掘成水渠的缺口。

秦晚柔终于露出了笑,盈盈轻扬,又谢过道晏一回,才由丫鬟扶着,款款离开偏殿,朝着禅房走去。

秦箜踮着脚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姐姐书中的字帖,小胖手比划了一下,脆嫩嫩的跟秦籍说道:“哥哥,你写的字跟我写的一样哎,哥哥的字很好看,那是不是我的字也很好看?”

像小猫咪似得吃了两口杏酪,秦箜想起来姐姐说的要去帮忙,骄傲的抬起头跟程锦说道:“娘,我会描大字了,嗯,等一下要去帮姐姐,姐姐抄书。”

“姐姐。”不敢在看简先生,终于没忍住,秦箜转过头,含着泪珠委委屈屈软绵绵的叫了一声晚榆。

秦箜便是程锦嫁给秦咏臻之后生下来的儿子,才四岁,正是惹人喜欢的年纪。

正院里头程锦搂她搂的可紧,让明珠整个人都埋在她的怀里,心跳的厉害,那股胀胀说不清的酸涩喜悦交缠在一起,鼻头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小姐尝一尝,这是特地用羊乳做的酥酪,最容易克化不过,这樱桃脯还是去年存着的,再过一个月庄子上的新鲜樱桃也该熟了。”鸳鸯脸上带着笑上前伺候着秦晚柔,岔开了话题,气氛霎时间又缓和起来。

她约莫也算一个客人,按照林姨娘的身份,确实没有特别介绍的必要。

“明白的……明白的,珠珠去京城好,好。”许家翁慌慌张张的摆摆手,涩涩然的开口应了一声。

明珠微微一愣,程老太太口中的亲家自然是她的外公外婆。自从她母亲再嫁之后,两家的关系并没有淡下来,反而时常走动。

此时天边一半太阳一半乌云,阳光撒在这个人身上,晚榆看不出来,秦籍却是一眼就认出那身月白色衣裳是用缂丝裁剪而成,一寸缂丝一寸金,而且还是常服,明显不是一般人的装扮,就不知道是哪家的贵人。

晚榆站了起来,好奇的打量了这人一眼,看起来好似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修长,皮肤很白皙,俊目修眉,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好像透明的冰,通透冷漠不染尘埃。

他身边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微微弯着腰,亦步亦趋的跟在来人身边,见到秦籍和晚榆,动作竟颇有些紧张。

秦籍喜欢看美人,从伺候他的丫鬟小厮都是府里长相最出挑的便能看出来。他见这陌生人,俊美的不似凡人,忍不住上前攀谈起来。

来人虽然通身冷淡,在秦籍的纠缠之下,便说自己姓符,家里行四,可以唤自己符四。多数时间是秦籍在说,只偶尔听到有趣的地方符四会应一两声。

晚榆只好安静的站在一旁,抬头望望天,乌云越发蔓延开来,连太阳都快要遮住了。

“籍哥儿。”轻轻的唤了一声,秦籍和符四同时转头看着她,晚榆抬手指了一下天空,“要变天了,我们快些下山回镇国寺才好。”

闻言,那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也频频点头附和。符四在晚榆开口的时候,便用那双平淡的眼看着他。这个小姑娘长相倒是不错。

他见过的美人儿无数,能让他夸一句不错的,须得是相貌拔尖了的。原本以为是同旁的小姑娘一样是温顺拘束的,瞧着她说话落落大方,却是个通透伶俐的。

秦籍抬头看,不过这说话间的功夫,阳光已经被遮住,乌黑的云层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山风也变得急躁起来,吹的人有种难以站立的感觉,山雨欲来狂风先行。

对于自己儿子的学问,秦咏臻自然是关心了,只沉吟片刻就让程锦不用担心,女先生的学问本就不是偏向科举的,待他重新寻一个新的先生。这阵子就让箜哥儿暂时跟着程锦习字,程锦笑着应允。

没有了先生教导,程锦便将晚榆和箜哥儿拘在一起写字。书房的布置很简单,两张长案,一大一小,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窗户透着光进来,将书房照的特别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