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扶黎折身,站到小孩儿面前,居高临下道:“姜酥酥,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为父再问你一次,”他深呼吸,声色厉下,“你将酥酥带到哪去了?”

姜阮从息扶黎袍裾间探出点头,又黑又圆的眼瞳瞅过去,软糯的像只兔子一样。

她真的有乖了,都没哭,也不吵,是个乖孩子!

这小崽子在黑市喊了一声,他还可以当是没认清人,可这回端王府的一路,大街上的她硬是边哭边小爹小爹的喊。

隐隐约约的声音嗡嗡地不断传进耳膜,似曾相识,简直……聒噪!

只见小团子咿呀轻喝,小屁股又扭又拱,退了半寸出来,腋下的位置又被卡住了,她脚下还一滑,小小的珍珠绣鞋也弄丢了。

雪白的罗袜沾染上土屑,里裤裤脚随着小团子动作往上翻卷,就露出一小节白嫩如牛乳的小脚踝来。

盖因小团子皮嫩的很,那点肌肤让地上干枯的竹叶一划,就是道道渗血的殷红伤口,映着娇娇嫩嫩的肤色,很是让人心疼。

小团子这会才慌了,狗洞那边,顺时就传来细细的哭声。

姜玉珏心都揪了起来,他几步上前,蹲小团子边上,赶紧给她理好小粉裙子,并柔声道:“酥酥别怕,大哥来了啊。”

头在狗洞那边的小姑娘一愣,肉嘟嘟的小脸擦伤沾了土,细软的发髻散乱,还话不算话,是坏孩子……”

姜玉珏哭笑不得,他瞥了眼面色不善的息扶黎,赶紧打断小姑娘:“我知道了,你别动,小心磨破皮。”

息扶黎气得心肝都疼了,这小没良心的兔崽子!

怎不说他送她一大堆的糕点呢?

怎不说他给她找大夫看伤呢?

怎不说他大闹西市,从那个癖好恶心的胡商手里把她救回来呢?

怎不说他免除她注定的破相之危呢?

相貌昳丽的少年世子面容都扭曲了,他双手叉腰,恶声恶气的道:“明摆着告诉你,大坏蛋是亲王世子,你大哥,哼,就是一小小的秀才书生,大坏蛋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他!”

哼哼,最为关键,一个短命鬼可谁都护不了!

小姑娘显然不懂这些,但是最后一句话她听懂了。

她在狗洞那边默默又逗起肉短的手指头来,好一会才可怜巴巴的说:“大黎黎,酥酥错了,酥酥不该说你坏话,酥酥不乖,酥酥会改的……”

这见风使舵的速度,简直无师自通。

少年世子背靠墙,双手环胸,下颌一扬,骄矜又傲慢:“哼,晚了!本世子决定,要把你留在王府,看哪天瘦了,我就吞了你打牙祭!”

小姑娘打了个抖,扁着嘴,整个人都焉了。

姜玉珏没吭声,他抿着唇,若有所思,本以为接回酥酥很容易,谁知道这端王世子作哪门子的妖,死拽着不放人,如今倒是很难办。

这当,伏虎找了王府中雇养的泥石匠人过来,那匠人瞅了圈狗洞,叮嘱了酥酥千万莫动后,才摸出平素用的物什器具开始凿洞口。

许是担心小姑娘会害怕哭闹,姜玉珏就在一边时不时开口安抚。

不过片刻,小姑娘顺利从狗洞里退了出来,一见她那脏兮兮的一身,还有脸上的擦伤,姜玉珏简直心疼坏了。

他摸帕子蹲身给她擦脸擦手,低声道:“酥酥,大哥哥怕是今天带不走你了,你好生听世子的话,乖一些,大哥哥让五哥哥每天都过来陪你玩耍好不好?”

小姑娘眼圈瞬间就红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姜府分明就在隔壁,她偏生就是回不去。

她抽噎了声,张开双手软软地抱住姜玉珏脖子小声呜咽起来,跟被丢弃的幼兽崽子一样可怜。

息扶黎皱起眉头,想也不想伸手就将小姑娘从姜玉珏怀里拎出来。

姜玉珏面带疼惜,踟蹰道:“酥酥每晚入睡前都要喝一小碗杏仁羊乳,半夜要给她盖一次被衾,早膳要先用一盏糖酪浇樱桃,天气渐热,不可让她多贪凉物……”

息扶黎不耐烦了,拎起小姑娘转身就走。

姜玉珏叹息一声,并未急着追上去,他站在一片翠竹幽篁间,心头竟生了一种自家窝里软萌萌的幼崽,被头霸道的恶狼张嘴就叼走了的错觉。

纵使不愿不舍,但打不过恶狼,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小姑娘软软啜泣了两声,晓得事不可违,很快也就不哭了。

她被拎的不舒服,遂跟少年伸手索抱:“大黎黎,抱抱酥酥,酥酥很乖的呀。”

少年世子嫌弃斜她一眼,暖色薄唇无情地吐出一个字:“脏!”

小姑娘整个人都僵住了,许是从没被人这样嫌弃过,委屈的小嘴扁成一条线,还抖了起来,眼看就又要哭了。

清透无机质的琥珀凤眸沉了沉,少年脚步微缓,到底最后还是将小姑娘单手抱了起来。

他凶恶的警告她:“不准靠过来!”

哪知,堪堪一会功夫,就又响起少年暴躁的咆哮声:“姜酥酥,你的鼻涕往哪擦呢……”

从见着酥酥就一直缩在角落里,不曾吭声的姜明非,这会才看着一大一小离开的背影,面有不甘的道:“大哥,就这样让端王世子带走酥酥了?”

姜玉珏看了他一眼:“不然呢?让父亲早朝当众弹劾亲王世子?”

姜明非飞快说:“那也成,再是亲王门第又如何,父亲也是朝堂肱骨……”

“闭嘴!”姜玉珏厉声打断他的话,“你可曾为酥酥考虑过?一旦传出酥酥被亲王世子视为禁脔,往后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姜明非低头,他嗫嚅小声道:“酥酥不才五岁么,这有什么关系?”

姜玉珏目光幽深地盯着面前的幼弟,他常年住在学院,竟是不知好好的一孩子已然长歪了。

“目下是没有关系,往后呢,你要京城众人一提起酥酥,就把这遭溜出来说上一说?”姜玉珏甩袖,他不再理会姜明非,直接追着去了澜沧花厅。

待姜家两兄弟二次踏进澜沧花厅,娇娇软软的姜阮已经被打理干净还换了身衣裳。

她坐在门槛边,手里捏着那糖衣悉数化去,脏的根本不能吃的糖葫芦。

姜玉珏走近,目光柔和问:“酥酥,怎的不进去?”

姜阮抬起头来,她看着姜玉珏甜甜喊了声:“玉珏大哥哥。”

紧接着,小姑娘无邪单纯的目光就落在姜明非身上。

她噘了噘嘴,将手里的糖葫芦往姜明非面前一送,绵绵糯糯的说:“五哥哥,酥酥不要你的糖葫芦了,你不要把酥酥给别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