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凤隐抬手接住微风拂来的细长柳叶,放在手里悠闲地把玩着,“你说她们之中哪个最漂亮,我抓来当宠物养着可好?”

“我一直想挑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日子,好将我们上次做到一半的事完成。”凤隐皱起眉,“可是一直没碰上这样的日子。”

再后来,她无意中听到崔伯玉私下里对袁檀道:“弟妹确实国色倾城,但女人就好比衣服,纵是再华丽你也不能死穿着这一件,否则会让人取笑。而且寻常男子都要纳一两个妾,更何况咱们是士族。”

“救我?”袁檀的目光仍落在画上,语声极淡。

凤隐盯着眼前柔软的柳枝,心里默默地数着数。

崔宅端得是华丽,奴仆成群,姬妾百数,这也不算什么,但凡有点家底的,大都蓄养姬妾。

却听袁檀淡然道:“我不过顺手扶了一扶,实在谈不上救与不救的。”

第三年,他继续四处游历,第一缕夏风拂来时,他又来到小华山,漫山遍野的绿色,勃勃的生机,他却只感到心冷。

“玄月。”隔了许久,低低的男声响在黑沉沉的寝殿里,透着一股子清冷。

因为婴儿伤得很重,搁在凡界必是回天乏术,凤隐想了想,急忙回到北海交给药君治疗。药君诊视一番后说:“死不了。”

玄月的伤十分要命,龙宫里的药君治个风寒发烧的还顶些事,玄月的伤不能指望他们,凤隐直接抱了玄月直奔沧海岛。

水上静静地飘泊着数艘画舫,棹桨弄影,画栋雕甍,珠帘绮户。

建康宫初初落成时,凤隐曾走马观花地转过一圈,对这里尚算熟悉,皇帝萧衍拥有一颗拳拳的敬佛之心,三十多年不近女色,必然不会夜宿后妃的寝殿,那他必然是宿在自己的寝殿。后宫的寝殿一溜排开,凤隐挑了一个最没脂粉味的寝殿踱了进去。

街道两旁士兵整齐而列,刀甲耀眼,袁檀从容走在中间,脸上未见丝毫惧色,倒难为了这些士辛辛苦苦地兵举着兵戟摆出阵势来,却没达到震慑的效果。

萧询大笑:“我府里的姬妾任你挑选。”

凤隐懒懒地趴在窗边,闻言眉目一动:“你说的这个王家是琅琊王氏吗?”

沈氏亦曾哭着对他道:“你理智冷情得令人绝望。”

仙者与凡人之间牵扯出情爱,本就违背了三界的法度。

凤隐一派淡定地坐下,“那我就不走了。”

盘桀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十分憋屈,这股子憋屈一直延续到现在,他痛恨所有的仙界之人。

凤隐清了清嗓子说:“就权当是送别吻。没关系,你可以再吻一下。”

未免袁檀因为她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凤隐决定留在袁家几天顺道蹭酒喝。

美人含情脉脉地盯着某处,凤隐顺着她的视线一望,不巧,美人的目标正是她身边这位。

“听姑娘的谈吐,不像是侍婢。”袁檀的一双眸子湛湛有神。

“公主,这位公子真俊,不知是哪家的公子?”侍女低头瞅了瞅搭在自己腰上的手,俏脸红若烟霞。

然后他对她一见钟情,以身相许吗?

他如此说是想据为己有不成?凤隐寻思着,却瞧见袁檀面上有些绯红,不由戏谑道:“还未喝,你就醉了?”

稍顷,对方终于现身,褒衣博带,广袖翩翩,俊秀的眉目间携了丝疏懒,衬着身后那片清幽绿意,更显雅致风流。

北海龙王倚着玉几,几上置了半盏残茶,容华陪伴在侧,想来是等了好一会儿了。

文箫目光围着她绕了最后一圈,无奈叹道:“你真有本事,说说吧,你是怎么得罪沧尧的?”

凤隐依旧浑身酸痛,袁檀扶她出了山洞,外头日光暖暖,她矮身坐在一块青石上,沐浴在晨曦里。

袁檀静静看了会儿,温声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看看附近有没有裹腹的东西。”

凤隐犹豫了下,点头。

***

山间只有一些野果,袁檀摘了些许返回山洞,只见凤隐独坐在一块青石上,神情专注地凝望着某处。

他走过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金乌初升,天边扯出一道金灿灿的光来,远处高高低低的宫殿群起伏成一条雄浑壮丽的曲线,黑色层叠的屋瓦闪烁着熠熠光芒,静静蛰伏在一方阔土之上,令人叹为观止。

袁檀道:“那是邺城。”

“我们竟到这里来了?”一个野果递到嘴边,凤隐从善如流地咬了一口,突然笑了,“凡人总是羡慕神仙生活,连秦始皇,汉武帝这样的有为之君都不例外,可九重天上撂着千万条的规矩,既死板又严苛,其实,我们神仙远不及凡人如此会享受。”

袁檀在她身边坐下来,神色淡然:“以前我也不觉得做神仙有什么好。可如今,却有些羡慕。”

他其实很想陪她一起走到老,可,这是奢望。

随意吃了些野果裹腹,袁檀背着凤隐继续下山。这回脚程明显快很多,一个时辰后,他们顺利抵达山脚。

这荒郊野外的,徒步而行不是个办法,但附近只有一些清苦的百姓,马这种极为高档的牲口是难得一见的。

袁檀走了好几户人家,才勉强找到一头驴,那头驴瘦弱得可怜,凤隐有些不忍心骑它,而且她觉得骑驴有些丢脸。

临走时,袁檀又自附近的人家买了两套旧衣服,旧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且还有补丁,好在还算干净。

两人各自换上补丁衣服,苦中作乐地相视一笑。

果然没有最落魄,只有更落魄。

因为那头驴实在娇弱得可以,只能承受凤隐一个人的重量,所以一路上都是袁檀牵着驴慢悠悠地前行,而且时不时要停一下,不是袁檀累得受不住,而是驴累得受不住。

接近晌午,高耸的城墙渐渐呈现在眼前,起伏的曲线雄浑壮阔。那是北齐的国都--邺城。

自三国时曹魏以邺城作都,邺城由此大兴,几度废兴,东魏定都于此,北齐取东魏而代之,仍定都于此。

西晋时有个叫左思的作了《三都赋》,其中之一《魏都赋》颂的便是这邺城,据说《三都赋》一成便广为流传,京都洛阳的豪贵们争相传抄,造成了“洛阳纸贵”。

因为凤隐和袁檀先前在一个猎户只喝了碗粟粥,肚子仍是饿得厉害,所以两人驾着车直奔城内东市。

奈何东市熙熙攘攘,甚是热闹,牵着头驴简直寸步难行。即使前方十来步远的地方就有卖吃的,袁檀仍不放心将凤隐丢下,只好将她抱下来。

凤隐的脚将将落地,两人的身体甚至还紧紧贴在一起,前方十步开外突然响起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似乎是金属相撞的声音。凤隐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一件微小的物体朝她脑门砸来,好在袁檀反应迅速,一手抄住那件物体,一瞧,竟是个铜板。

凤隐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物,虽然寒酸,但乱世之中大家普遍穿得寒酸,应该不至于被人当成乞丐,那这铜板是怎么回事?

这厢还没想通透,腰间忽然一紧,袁檀带着她转到路旁,她原先站的地方顷刻间挤满了人群。

铜板像雨似地漫天洒下,掉在地上,叮叮当当,众多的百姓发疯了般,争相拾捡地上散落的金玉钱帛,甚至互相踩踏厮打。

而始作俑者骑着一头……驴,胡服散发,被一群执刀的侍卫簇拥在中间,他一边洒钱,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丑态百出的百姓,卑微如蝼蚁,笑得愈加狂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