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着实堕落了些,可她沉浸在这种堕落里不可自拔。

袁檀细细打量,她所着衣饰不似南朝的褒衣博带,又不似北朝的窄袖短衣,仅在袖口处以丝线绣作五色云霞,腰间用同色的丝带坠了一件小巧的白玉葫芦,稳妥地压着裙幅。

凤隐紧盯着他:“你看不出来酒里下了毒吗?”

凤隐斟酌片刻道:“上邪,我喜欢上了一个凡人。”

据说十万多年前,两族大战。那场大战持续了足足六个月,天摇地动,山河崩裂,九州困顿,当时统领天兵天将的是天帝的亲弟弟沉奚。沉奚,沉奚,天界万万年才出一位的情痴,只因心爱之人死于此役,不惜散尽一身修为引来滔滔江水,将魔族十万之众尽数湮没,并移来东荒的东极山将万魔压在山底,十万幽魂被禁锢于此,投胎转生不得。

袁檀轻抬眉眼:“何事?”

别人做这档子事都是偷偷摸摸,萧询倒好,摆到台面上来,真真不要脸至极。

此刻秦淮河上鼓声震震,百船竞渡,热闹非凡。沿河两岸士人云集,放眼望去,一溜的褒衣博带,大袖飘飘。

“哪有……”凤隐猛然想起牡丹送的香囊,“哦,那是一种叫做萆荔的香草。”

碧落长空,天地间铺陈着一层灰蒙蒙的银霜。

紧接着又听一中年男子的声音:“美人啊,你就别挣扎了……”

袁檀随意撩袍坐在席上,凤隐脱了丝履,盘腿坐在他对面。

凤隐迅速地鉴定优劣完毕,取下腰间的玉葫芦。这玉葫芦只有鸡蛋般大小,色泽莹白,悬在腰间可作玉饰,亦可用来盛酒。因她在上面施了术法,玉葫芦看着虽小巧精致,容量却是无上限。

她更疑惑了:“凤凰不是飞在天上吗?”

太子殿下也颇有些小孩心性,拿着她的画像让他的诸位兄弟轮流看了个遍。

萧询一怔:“那我再送你些丝帛布匹。”

袁檀还是摇头。

萧询皱眉道:“再加上金银珠宝如何。”

袁檀微微一笑道:“萧兄想以有价之物换我的无价之宝,不觉得强人所难吗?”

萧询脸色铁青,敢情是戏弄他?

袁檀犹嫌火烧得不够旺,淡淡的又加了一把:“萧兄若是想做小人,悉听尊便。不过小人么,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萧询勃然大怒,噌地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来,剑锋冷冷地指着袁檀:“你再说一遍!”

凤隐来不及多想,飞身落在袁檀面前,将他护在身后,“你伤他一分试试?”

袁檀眼里露出讶色,下一瞬搂住凤隐的腰将两人的位置翻转过来,换他护在她身前。凤隐定了定神,被他这贴心的举动烙得心头一暖。

萧询看得眼都红了。

如霜剑气下,袁檀眉目间透出一丝冰冷,语声却是悠然:“我再说一遍又怎的,小人终归是小人,一时得志,下场往往都很凄惨。”

正僵持的当口,有人闻声走来,紧接着很多人蜂拥而来。

王清之也在其中,他身为主人,自是当仁不让地出来劝架,只见他插入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一手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格开长剑,看着萧询道:“有话好好说,何以刀剑相向?”

萧询顿了半晌,突地笑了起来:“我是打算和谨之切磋一下武艺,诸位误会了。”

这说辞,骗鬼去吧。

偏偏在场众人纷纷露出“原是一场误会”的表情,王清之也从善如流笑道:“我这风雅的园子实在不适合比武,萧兄若有此意,择日再比如何?”

袁檀平静地点点头道:“那就择日再比吧。”

凤隐咳了咳,原来大家都很擅长粉饰太平。因为生逢乱世,所以渴望太平,于是便粉饰太平。

这事就此揭过。大家一团和气地又来到水池边卖弄风雅。萧询估计是没有风雅供他卖弄,只呆了一小会儿便先行离去。

凤隐将方才之事串连起来想了想,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袁檀的性子沉着内敛,以前萧询做了诸多不要脸的事,也不见袁檀脸上露出半点喜怒来。他不放在眼里的人是不屑动怒的,可方才他似乎有些刻意激怒萧询,这是为何?

“噌”琴声戛然而止,打断了凤隐的思绪,她望向水边,只见羽觞停在一人面前,在水中打着转。

照规矩,琴声停的时候,羽觞飘到谁的面前,谁便将羽觞中的酒喝了,再作诗一首。

那人照规矩探身取了羽觞,迎风而立,腰如约素,颜容殊俗,修眉皓齿。

很不搭,太不搭了。凤隐盯着他,连连摇头。

今日与会之人或潇洒或儒雅或简傲或风流或贵气,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身材一律高挑。大概是王清之发请帖时是经过筛选的,未免个子矮的拉低曲水流觞会的整体素质,便只邀请个子高的。

乍一看,确实很有美感,一溜的临风玉树。

眼前这人却是个例外,再瞧她那张脸,赫然就是袁檀口中的王姑娘。只是她为何会在此处?这位据说是袁檀今生命中注定的女子,宛如一根刺直插在她心头。

凤隐正惆怅,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她偷听了会才明白这王姑娘也是王氏一族。

凤隐想起自己曾经因为身边桃花凋零而感慨。大哥文箫便对她说:“你若想遇到命中的真命天子,只消女扮男装在人群中转一圈就成了。”

凤隐表示没听明白。

文箫继续说:“司命星君命格薄里的感情线大都是这么描述的,说女子女扮男装出去逛悠时一定会碰到自己命中的男子,这是定律,你照做就行了。”

因为大哥的这番话,她曾一度女扮男装,结果招来一群……断袖,真是万分不幸,她悲哀地发现这定律不适合用在自己身上。

就是不知适不适合用在王姑娘身上。

凤隐紧紧盯着她。

王姑娘很爽落地将酒一饮而尽,走到长案前,案上早已备了纸墨,铺好了纸张。她沉思了会儿,提笔写下现做的诗来。

候在一侧的青衣小童拿起来当众吟诵了一遍。

由众人的表情反应来推测,王姑娘诗做得不错,原来还是位才女呢,就连不轻易夸奖人的袁檀眼里也露出了赞许之色。

凤隐心里酸涩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