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凤麟摩挲着屏幕里得来不易的合照,一半满足一半涩然的矛盾感充斥心头。

回到房里,他坐了好一会儿,才给他妈打了电话。

“张伯,我带她们上楼转一圈,您去歇着吧,留我们自个儿就成。”蒋凤麟总担心张伯年纪大了会累着,上下楼也不方便。

苏卉心问蒋凤麟,赵秋明要被调查跟他有没有关系?如果是,能不能放他一马?

半开的窗帘透出了和煦的光,连翘几次把眼睛闭上睁开才渐渐地清醒过来,不过她的大脑还在迟钝的状态,看着跟往日不一样的天花吊顶,她睁眼愣了好久。

真的,他只是缺一个机会。

虽然小姨可能不高兴她去打扰,不过把琪琪托付给她们她可以放心,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带着琪琪不方便也不安全,她要找蒋凤麟。

他这样的表情让蒋凤麟也收起了玩笑,认真地听他道来。

因为他,因为她跟他的事,让她妈妈带着不甘和遗憾离开。

琪琪嘟着嘴:“叔叔会叠小兔子。”妈妈告诉她,她就是小兔子变的。

以前她做对做好了什么事向他邀功,就是这样的表情,想得到他的鼓励、奖赏,他通常会夸夸她给她一个吻。

连翘愧疚得无地自容。

因此两个大人的情绪都被压了下去。

父亲很偏心,蒋凤麟从来都觉得,如果不是奶奶坚持,可能整个蒋氏父亲都要送到大哥手里。

随着电梯数字的变化,连翘的心情也几次反复,铜色镜面反射出的影子,让她久久不能回神。

他皱着眉说:“我在岸上观察了你几天了,你不会想跳海吧?”

甚至连外公外婆过世,她妈妈都只是悄悄回去看了一眼。

连翘只顾着和贺骏驰说话,并没有现蒋凤麟的异样。

相处几年,他们已经无话不谈,贺骏驰也不打算瞒着,用木然的声音说着:“我害怕面对她……确切来说,是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还不如现在就不见。她死心,我也安心。”

就为这一个男人,做出这许许多多的事情来!

“怎么不关你的事,以后我们总要住到一起的,肯定要挑你喜欢的啊!还有附近得有好的幼儿园和小学,方便送琪琪上学,估计得挑学区房……”

贺骏驰失笑地摇摇头,又突然叫住了她:“对了,下个星期周末,公司组织去西溪湿地旅游,可以带家属,我报名了。”

连翘被毯子带来的暖意舒心地叹了一声,抬眼看他,露出微笑:“大清早的,表情别那么严肃嘛,怪吓人的。”她手臂撑着藤椅的手把要站起来,可能是坐久了腿麻,一时还站不稳,贺骏驰连忙稳稳地抱住她。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长久不变的,只有为爱痴狂的女人才会梦想着天长地久,连翘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

可是逼来的也好。

有唐婉瑜的全力以赴,他公司新并购的案子有了长足的进展,最迟不过三个月,蒋氏的版图又扩宽了几分,正式进军信息产业。除了忙公事,他身体也出现问题,手臂的伤反反复复好不全,有天晚上加夜班还遇到了台风带来的暴雨,淋了一身湿透,不可避免地病了。

咖啡室的人不算多,她一眼就瞧见了坐在窗边角落的蒋凤麟。

社区医院里,琪琪只是小擦伤,简单做个小处理就可以了,蒋凤麟就没那么走运了,被小刀划到的伤口不深,却很长,流了很多血。看见的人都替他觉得疼,他反而没感觉似的,眼睛只盯着站在外面的连翘看,期待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

等蒋凤麟回来,张伯忍不住就问:“你买这么多玩具,家里要放不下了,都送谁的啊?季陶家的,也不是啊,他家可是男娃娃……”

她唯一庆祝过的一次生日,是记忆里那个人帮她过的。

“环境好就行,新装修的反而对孩子不好。”连翘的声音柔柔的,“不过这儿离幼儿园远了些。”

总不能全靠他一个人支撑吧?

贺骏驰了解唐婉瑜,她性格刚强,又是律师,不止说话犀利,而且话里总有几层意思。

真的是他的孩子,他只怕欣喜若狂,区区一个贺骏驰挡不住他。

管着老房子的也是旧人,岁数一大把的张伯,还用着旧时的称呼,称蒋老太太“小姐”,张伯的儿子也在蒋氏工作。

闻言,顾青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谁跟他推荐了?明明是他逼着余季陶让她来的,真是睁眼说瞎话的好手!可她又没办法拆穿他,只能用微笑来掩饰不满。

“要不让我妈来……”贺骏驰说了半句,就没再接着说了,抱女儿的手也紧了紧。

车子穿梭在繁华渐退的夜晚,半点风都没有,估计真的要来台风了。

可她还是想对他说的,我爱你。

本来被困在这里就不耐烦,再加上她的哭声,蒋凤麟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闭嘴!有什么好哭的?”

“我?”连翘愣了愣,“还是拍她们吧,好看多了。”她指了指外头。

可剥洋葱哪有不流泪的。

“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你再婆婆妈妈我就踢你下楼。”蒋凤麟不想跟他提这个话题。

“翘翘?”

“我见过他病的样子,只要见过一次的人,都不可能忘记。我又怎么能以为,他做了手术就会安然无恙,他在美国并不会好过,只是不想让我再为他操心,想我卸下包袱,想成全我和你。”她想起在书房见到的那个匣子,想起贺骏驰在机场那儿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想说的话大概永远不会说出来。

“正如我当初想成全你一样。”

原来是因为相似,所以彼此相投吗?

“我不能让琪琪忘记这个爸爸,我也不能忘记,蒋凤麟,你要怎么办?我和你能怎么办?”

连翘的负罪感太重,她在自己和蒋凤麟之间划了一道又一道的障碍,好像只有他们分开了,只要她不幸福,才能对得起所有人。

蒋凤麟认真地低喃:“我可以怎么办?我只能陪着你。”

一直,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