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个因为听了连翘的话而一脸失落的男人,似乎还想追上连翘的脚步,只是这时有个中年女人走近他,又急又气地把他往住院楼扯去:“都叫你别走远,可让我好找,手续都办好了,快上楼吧!”

虽然几年来古明芳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可她还是认真把她当婆婆来伺候的,从未有过什么怨言。可能是因为连翘自己母亲过世得早,让她想孝顺也没有机会,所以对古明芳尤其有耐心,而她老人家对琪琪又是真心的疼爱。古明芳这么大的年纪再接受打击恐怕要出问题的,这也是贺骏驰一直瞒着不说的原因。可这已经是要准备第二次手术了,他感觉有些话现在不说,将来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转身抬起头,现蒋凤麟正站在不远处,单手插着裤兜,形单影只。

蒋凤麟一直压着的脾气也冒了头,飞扬的眉拧起来,伸手抱着她的腰一提,将她整个人都放在门口旁的吧台上,吧台不高,却足以让连翘双脚悬空,登时传来不安的战栗。

可是他这些天已经有呕吐的现象,再迟一些肿瘤大到压迫神经,会频繁头痛,会视力模糊,甚至……半瘫。

见面的那天苏小姐对她说了很多,说了蒋凤麟从小到大的一些趣事,回忆了他们一起念书的时光,还给她介绍了蒋家都有些什么长辈亲戚,大家的脾气如何……这些连翘全都不知道,好像苏卉心说的蒋凤麟,和她认识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在那之前,她只是以为他有点钱也有能力而已。

这正是蒋凤麟这几年在她杳无音讯时一直担心的事,就算现在她人就好好的站在自己眼前,可每每一想起来就会后怕。

夜晚,曾经是爱侣的一男一女,站在门里门外,这番场景实在是很诡异。

这桩婚姻错有错着,有时恰恰要的就是合适。

得过且过是连翘目前唯一能做的。

听到这既陌生又熟悉的温柔语调,连翘身体更僵了,心烦意乱地拍着女儿的背哄着:“琪琪乖,不能要别人的东西,知道吗?回去妈妈给你买。”

蒋凤麟怔了怔,抿着唇重新坐回皮椅,用指尖一下一下描摹母女俩相似的轮廓,仿佛看不够似的。

贺骏驰看了看她捧着的茶杯,茶汤浓得跟咖啡似的,微皱起眉:“别喝浓茶,要睡不着了。”

她其实是担心贺骏驰,这几天他的脸色都不太好,让他去看医生又不愿意,她除了好汤好水地照顾着,其他什么都帮不了,她有时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

等刘思走后,苏琳兴奋地说:“表嫂,你不知道,那小文的爸爸我见过,每次来接孩子都开的大奔呢,肯定做的大生意,要是他老婆在聚会里夸夸我们的蛋糕,肯定财源滚滚来!”

“去喝杯咖啡就好,何必这么麻烦?”对上贺骏驰这个慢郎中,唐婉瑜的急脾气就现了形。

蒋凤麟沉默了,的确,那丫头的出生,比他和连翘在一起最后的时候还要晚一个半月。

“于经理还说,贺工的婚礼有好几个同事都去了,他妻子漂亮又贤惠,婚后生了女儿就在家带孩子,没怎么露面,他也就见过一两回。”刘胜斌说完后悄悄舒了口气。

“终于听到稍微有点儿意思的了。”那个人淡淡地说了一句。

还没自我介绍呢,你好,我叫连翘。

刘胜斌自然听出老板语气里有别方才的轻快,虽然觉得奇怪,不过还是顺着他的话说:“是在我这儿,您是现在要去瞧瞧?我就在楼下,我送您过去吧?”

连翘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蒋先生,你真幼稚,就是要夸也得等我看过了才对吧。”

顾青的话,让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江海潮心神领会,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心:“我早叮嘱过她了,明月也不是那不懂事,又是你的私事,不该提的我们不会提,度假嘛,就该好好地玩。”

温存了一会儿,她从他怀里跳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他:“都夏天了,能冷到哪里去?你先看看新闻吧,我去炒菜,很快就能开饭了。”

“我是得走了,等会儿约了人。”余季陶收起了玩笑,突然小声说,“嗳,兄弟,我说……今天这茬,你确定你家小白兔不知道?”

付崇光咽咽口水弯腰捡起来,讨好地笑着:“给你和孩子买点好的,算是爸爸的心意……拿着吧……”他说着就要把钱往连翘的包里塞。

这种已经过期的补偿并不能温暖连翘的心,她也不可能成就他这种补偿了自己心里就好过的行为。

“都说了我不要,你听不懂是吧?不是人人都像你,以为钱就是一切!”连翘手一甩,红纸里包的钱就撒了一地,甚至引来了路人的侧目,她却没有心情管,也不再搭理付崇光,转头就往门的方向走去。

可门口内侧站着的蒋凤麟,让连翘的脚步一怔,他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多少?

“好戏看完了,还满意吗?”连翘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贺骏驰当琪琪的爸爸更称职,因为他给了她站在人前的机会,而你却不知道,非婚生的孩子会有多艰难。”

她比她妈妈幸运,在最绝望的时候有贺骏驰搭一把手。也是她比她妈妈看得更清楚,女人等不起。

再多的解释都是苍白的,或许对现在的连翘来说,就算蒋凤麟解释得再好,她也听不进去。

他沉默了一下,才说:“翘翘,我只想你给我一个机会。”他这几天回了一趟家,去拜祭了奶奶,然后跟父母说了他已经有结婚对象的事。

“人生是一本书,而我和你的那一页,已经翻过了。”连翘淡淡地留下了这一句。

她扔下蒋凤麟,去收费处办好了出院手续,又拿齐了医生开给古明芳的药,再上病房,贺骏驰就搀着古明芳出来。

古明芳见到连翘,眯起眼愣了愣,本就不好的脸色就更沉了。直到贺骏驰握了握她的手,她才勉强说了句:“好几天没见到琪琪了,她怎么样了?”

经过几天的冷静,古明芳精神好了一些,把所有的事情想过来想过去,又有同样被蒙在鼓里的唐婉瑜劝慰,总算是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可她心里的难受却如影随形,儿子是她的骄傲,却被诊出患脑瘤,那像开心果一样可爱的孙女,居然还不是亲的。

面对这样一个弥天大谎,她是想怪儿子,又心疼他的身体,所以最后把气撒到了连翘身上。

连翘一向很顺着古明芳,见她和颜悦色,便也笑了笑:“您还不知道她啊,惦记着您做的好吃的,有几天没吃上就馋嘴了。”

古明芳的脸色一暖:“这还不简单,我给她做……”又觉得这番亲近不合适,突然就没了音。

贺骏驰给连翘递去了一个歉意的眼神,然后说:“把药都给我吧。”

今天唐婉瑜没有来。

她本来还想再问问他们俩的情况,可是又觉得不是好时候。

陪贺骏驰送了古明芳回家安顿好又做好了饭连翘才走的,怕古明芳有个万一,贺骏驰得在她这边住下来,不回家了。其实也是把空间留给彼此整理心情。

临出门前,贺骏驰把连翘叫住,从装着古明芳住院东西的大袋子里又翻出了一个小袋子递给连翘。

“今天你去缴费的时候,有个人拿来的,说是给你和琪琪的,他没说是谁,当时理东西正忙着,也疏忽了。”

连翘心里一跳,看到包装袋的红影她就知道是什么了:“我知道了。”说完就匆匆把东西往包里一塞。

贺骏驰多口问了一句:“不看看是什么东西?”

“嗯,我回去再看,赶着去接琪琪。”连翘不想贺骏驰担心,刻意说得随意些。

贺骏驰送走连翘,才回去扶古明芳出来吃饭。

古明芳才吃两口就停下,长吁短叹的:“没有胃口。”

贺骏驰以为她是嫌弃饭菜是连翘做的。

“妈,小翘真没什么对不起咱们的,她孝顺您几年,还把琪琪送来我们身边,这是缘分,她那时和我结婚也是迫不得已,加上我又……”贺骏驰已经词穷,这些天他一有机会就做他母亲的思想工作,说到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当时都只是走了觉得能走的路而已,就算他们是做错了,事情也生了,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