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他受伤的神情,连翘让自己硬起心肠,有些话她本打算一辈子烂在心底里不说,可是为了彼此有个了断,只能都说出来。

连翘气结,无可奈何地说:“我来,是怕你去骚扰我家人,他们跟你不同,都是平凡人,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以至于后来的两三天,她只要一睡着就梦到他,梦到他被她激怒,继而决裂对薄公堂,又总是在法官宣判的时候惊醒,不知梦里结局。

不过若蒋凤麟是想连翘主动联系他,那他注定要失望。

“叔叔,熊熊。”巴在连翘身上的琪琪一直往后头伸手,“琪琪要。”

看到结果的那一刻,蒋凤麟欣喜得要狂,猛地站起来,捏着报告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几次要夺门而出,最后都忍住了。

连翘苦笑:“那你更清楚,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和琪琪,两个人结婚,不仅仅是关乎爱情,更重要的是互相扶持,完整的家对我和琪琪来说太重要了,不管将来有什么际遇,你都是琪琪的爸爸。这些都扯远了,我不过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保重自己。”相处了三年多了,怎么能没有感情?他们或许没有爱情,可是对她和女儿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那也不错,多认识点儿人,到时候宣传宣传,以后咱们家就不愁没生意啦!”苏琳举双手赞成。

连翘一听,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马上就答应:“不过举手之劳,我送给文文就是了,孩子喜欢什么口味什么样式,报给我听,我做好了送去。”

他们去了公司附近的一间茶室,这里环境很幽静,雅座的屏栅隔开了恰如其分的空间,让客人聊天谈心都不必拘谨。

“啊,那真是连翘?你们有没有……有没有……”余季陶一时间不晓得怎么说话了。

开席前,秘书刘胜斌苦着脸找到在酒店走廊外抽烟的老板蒋凤麟。

被好些人簇拥着进来的那个人长得很高大,黑色的西服衬得他的侧脸冷毅分明,这样的社交场合,却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对面的人笑着摇了摇头:“早就打点齐全了,现在在印宣传资料和会员卡,琳琳还说要开微博在网上做宣传什么的,再订个好日子就可以开业了。”

这样做好了心理建设以后,他缓过神来,自己拿了衣服就去洗澡,感觉从头到尾都清爽了许多。

她站在这家位于市中心的铺面前,愣了好久,耳畔是蒋凤麟温柔的声音:“怎么样?是不是高兴得说不出话了?”讨夸奖似的雀跃语气。

“切!你不知道那天我可狼狈了,后来愣是没理他,是一直他死缠烂打我才没辙的。”顾青无奈地翻白眼,然后突然问,“你呢?你和蒋凤麟怎么认识的?他对你……好不好啊?”这么问似乎有些突兀,可是她急于找机会告诉连翘真相,也顾不得考虑太多了。

江海潮则是和妹妹江明月一起来,他没有女友,刚好去上海接放暑假的小妹,就被余季陶一起拉来了这里。

本来连翘就睡得不安稳,等蒋凤麟一伸手摸她的头,她就转醒了,一睁眼就见到日思夜念的人,不自觉就笑了,丢开抱枕反手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带着软哝的鼻音问:“不是说七点回来么?怎么这么晚啊?”

余季陶佯装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不过他的笑容却不减:“要不要这么暴力啊?我真不懂了,女人怎么就放着我这等温情公子不要,偏偏喜欢你这种冷血男。”

连翘没有父亲,没有兄弟姐妹,没有朋友,贺骏驰都一力承担了这些角色。他在连翘的生命里,举足轻重。

她抓着他的衣襟借力,缓了一会儿才悄悄松开手,堆叠起笑意:“我好好的,没事呢,你别担心。”对于亲近的人,连翘说话都喜欢带语气词表达感情,而她的声音柔柔软软,听着烫贴舒服。

贺骏驰当即没了脾气,还是替她拢紧了毯子:“别故作没事,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连翘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得转移话题:“辞职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跟老板谈过,他希望我再留一段时间,带一下新人,最近有几个大项目。”贺骏驰说,“反正现在也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医生说了你要多休息,避免用脑过度,反正蛋糕店就是你打的本,现在生意也好,你完全可以不工作的。”连翘还要再劝。

贺骏驰哭笑不得,无奈地说:“行哪,口气挺大的,都能把我养起来了是吧?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连翘哪里能放心得下,又提议:“要不咱们去北京再看看?那里专家更多。”

“去哪里结果都一样,你就别白费心思了,还是跟我说说吧,昨晚你们都谈了什么?别以为转移话题我就不问了,回来眼睛都红得跟兔子似的。”贺骏驰不是强势的人,可是执拗起来,也非同寻常。

“他想认回琪琪,我没答应。”连翘抿唇道。

贺骏驰叹了口气:“他始终是琪琪的亲生父亲,而且依我看他那样性格的人,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连翘闷声说:“难道他要认你能同意?你舍得琪琪?”今天雾很大,她眼里也起了雾,仿佛看不见前方的路。

“我肯定舍不得。只是我想过,他这个时候出现也还好,万一我出了什么事,还有他照顾你们……”

“你说的是什么话?你不会有事的!”

“你别紧张,我说的是万一,我总放心不下你们。”贺骏驰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还有我妈,我已经打算找时间跟她说的。眼下你只需要想你想做的,别的都不用担心,有我在呢。”

贺骏驰是个很有担当的人,连翘一直都知道。

“我是怕你妈会接受不了,要不再缓缓……还有唐小姐那里……”

“小翘,我现在想做的,不过是五年前早就该做的事。婉瑜……我始终是对不起她。”

贺骏驰下午请假去咨询房产过户的事情,然后拐了个弯转去了他妈妈古明芳那儿。

古明芳一般下午一点半去跳舞,贺骏驰来的时候她已经回了家。

平日贺骏驰来,古明芳总是高高兴兴的,今天却一反常态的板着个脸,不知谁惹了她老人家不高兴。贺骏驰又有心事,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桌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相册,都是他从小到大的照片,翻开的那一页,是他小时候和父母一起照的全家福,可惜他爸爸去世得早。

“妈……”贺骏驰忐忑地喊了一声。

古明芳的神色晦暗不明,戴着老花镜不言不语地翻看着照片,并不搭理他,最后一页,是一张贺骏驰和唐婉瑜去黄石国家公园旅行的合照,后来寄了一张回来给古明芳作纪念。

贺骏驰的表情怔了怔,按照照片上的时间,他还不知道他身体的变化,他们两个人当时约好了,等他回国祭拜了父亲就和母亲谈他们订婚的事。

只不过回国后有一天,他出去和朋友聚会,无缘无故就昏了过去,他还以为是那段时间来来回回奔波太累,没当回事,可后来头疼越来越频繁,他终于受不了去做了身体检查。

一查就出了问题。

医生说他的脑子里长了个瘤,已经大到压迫神经了,必须手术。就算手术成功,医生也无法评估术后复率。

好比晴天霹雳。

那时他事业正好,感情顺遂,这样的结果等于把他一切努力都推翻了。

之后好不容易挺过了手术风险,又休养了好几个月,他才渐渐好转。可惜精神已经大不如前,这一切的痛苦他都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觉得能瞒多久则瞒多久,说出来怕他妈和婉瑜都受不了的。

住院时生一件事让他感触很深,一个男孩子做心脏手术,成功率是%,他和女朋友约定手术后就马上结婚的,可是他在手术台上再也没有醒过来。

那个女孩哭得肝肠寸断,在医院顶楼闹自杀,几经劝阻才拦了下来,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大家多半是惋惜,也是遗憾。

贺骏驰不由得想起他和唐婉瑜,如果换成是他,婉瑜会怎么样?

她那样坚强的人,其实内心很脆弱,试过有一次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分手的话已经挂在嘴边,她满口不在乎,却疯似的背了五天五夜的法律条文,一直没有合过眼,直到他哄她回转,才算揭过去。

贺骏驰根本不敢想象婉瑜直到他这个病,会难受到什么程度。

他干脆快刀斩乱麻,专程飞过去跟她谈分手,只说是他的问题,他回国以后变心了,让她不要再等。

让她以为他是负心汉,比让她眼睁睁看着他死要好多吧?

恰好回来以后,他遇上了万念俱灰的连翘,两个人阴错阳差的走到了一起,一桩婚姻给彼此打了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