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阳。”

多年以前,我曾盲目地爱过一个女孩,我想,那个女孩也盲目地爱着我。我疯狂地眷恋跟她在一起的时光,樱花雨中,桂子香里,我们手挽手一起徜徉……与她在一起时,忘却的神也在我左近徘徊,我往往不记得任何事,甚至,我曾因此而忘记了参加期末考试。

我这个为小穆开脱的想法不久后就被自己否定了。原因是我跟小穆,汤珊在徐林和康宏的公寓里玩扑克牌,小穆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把一张方片五混进了牌堆,我权当作没看见,康宏却凭着惊人的记忆力把每一轮各人出过什么牌都列数了出来,小穆的小动作穿了帮,但却死也不肯承认,最后扔下扑克牌,气呼呼地领着汤珊扬长而去。

我带着满腔油然而生的恐惧驾车去了机场,我要逃离这座城市,哪怕只有一天。

“没问题。”陈嫣答应着,转头给了我一个明媚的笑脸,“你会帮我的,对吧……”

“春联?”我关了门,狐疑地望着她,“怎么你……也会喜欢这种老土的东西?”

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镜中的“我”也一样,我想我们都羞于在此时此刻与对方肉帛相见。

“我……不想。”我踌躇着说,其实我想说一个假话,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会啊,我觉得你很美,很自然,在恬静里蕴含着生命的光芒,简直……简直就像乔尔乔内笔下的维纳斯。”

“小孟,你再给我卜一卦。看看我跟小王不。”在我思的间隙,唐叔又插进了话。

听完唐叔这话,我有些哭笑不得,我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一天半夜,唐叔打电话给我,风急火燎地要我给他占上一卦。我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他是踌躇在赌场里,拿着刚刚赢来的几十万美金,求问自己的前途。

这天的黄昏,我刚到家里,耳边就响起了短促的敲门声。我开了门,唐叔站在外面,在他身后,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

“也不要这么说嘛。”徐林说,“人家女孩的面子薄,的确是不太好过的。”

我愿意为她的幸福做一些事。

“我从佛州过来的,出公差。”我说。

我不禁有些愕然,再转眼打量康宏,他低着头,脸色阴郁,从我进门起就没望过我一眼。

我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抽烟,烟雾缭绕,缱绻不散,就像是我们对这个世界仍旧依依不舍的灵魂。透过叶窗的格子,我看见老米在天井里徘徊,最近他常常如此,因为他的老婆又病倒了。我想他不愿家人看见自己的愁容,于是一个人在夜里出来,对着天空,对着大地,排遣自己的苦闷。这显然不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宣泄方式,因为他已来走了四十多分钟,倘若他喝酒,我猜他一定会想大醉一场,可惜,喝酒对他来说,已是一件太奢侈的事。

徐林去了,我也上了楼,刚跨进房门,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陈嫣打来的。

唐叔面有得色,嘿嘿地笑着,抓起简杰的手掌瞄了一眼,叹了口气,说:“小简,就你这样的,还是找黑妞适,真的。”

简杰昨天晚上被人打劫了,就在公寓前的停车位。劫匪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人,他用手枪隔着车窗指着简杰的头,威胁他交出身上所有的财物。简杰吓得魂飞魄散,把钱包,手表,手机一股脑儿奉上,差点儿连车钥匙也扔了出去。劫匪跑了,简杰忙不迭地奔家里,哆哆嗦嗦地报了警。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半点曲折,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劫匪动用了枪支。抢劫在布鲁斯街上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被抢劫也因此而变得平淡无奇,在这里住久了,你自然而然就会发展出辨别劫匪的能力,容貌,衣着,姿势,语言……甚至气味,都会透露出危险的信息,动物的本能会帮助你逃避敌害,趋吉避凶。然而,总会有牺牲品,否则,掠食者们就会濒临灭绝。我希望他们灭绝,可惜事实却截然相反,掠食者们从来不曾,而且永远也不会灭绝,如果没有牺牲品,他们只会愈加穷凶极恶,制造更大破坏与毁灭。简杰仍然惊魂未定地在唐叔家里诉苦,我也去了唐叔家,表达我的关心和慰问。

我陪她吃完了早餐,她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得承认,那是我拥有过的最激情,最动人的性爱。因为一切都发生在完全的黑暗里,一种知觉完全湮灭,余下的知觉却因此而愈加敏锐。完美的交不仅带给我肉体的愉悦,更强力地证明着“我”的存在。很多时候,我是怀疑“我”的存在的,只当那时,我深信不疑。

陈嫣娇俏地白了我一眼,然后举起酒杯,跟我优雅地碰了杯。她的酒量不深也不浅,半瓶酒下去,她的脸红了,行止之间也益发透出性感与浪媚来。

陈嫣在餐桌旁坐下,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沙发上方的一幅油画吸引了她的目光。

我在厨房里抽烟,烟雾在叶窗上跳舞,沿着叶片,越跳越高,然后悄悄地谢了幕,只留下凌乱而昏弱的灯光,在叶片间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位舞者。

“噢,这个……是这样的,我要是说你无趣,那显然是唐突了佳人,我就比你更无趣,所以我不得不说你是有趣的,而有趣的人就不可能是无聊的,所以你是有趣又有聊的。”

“你这是什么歪理?”林菲忍俊不禁,掩口失声,我看得出,这一次,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