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趁朝日奈崎因点餐而不在身边的时候,坐在桌旁的赤司出言警告有栖川贵子:“如果你们姐弟仍不知收敛为何物,我倒不介意让有栖川家的业绩再创新低。”

无论在交流学习的过程中还是在课上被对方老师提问的时候,他们都表现得无懈可击,尽显洛山高校的王者风范。作为领队的赤司很少言,只有在其他洛山学生保持沉默或显得为难时,赤司才从容不迫地接过话题,用自己精辟独到的见解和简练有力的语言征服所有听众。

“我陪她一起去,麻烦你带路。”赤司恰到好处地挡在朝日奈崎和有栖川贵男中间,令有栖川贵男无法与朝日奈崎正面接触,“多谢。请。”

赤司是个宁缺毋滥的人,从表面上看似乎怎样都没问题、好像不是个经常动怒的人,其实只有接触过了才知道,赤司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完美主义者,他之所以能够容忍旁人的失误,有时候只是因为他的高傲使他不把无关之人放在眼里罢了。

午餐时间将至,赤司在两分钟内王手了一个双颊泛着不正常红晕的二年级女部员。♀

因此他十分上道地拍拍胸脯对赤司保证:“请放心,我明白赤司会长的意思。如果班里有事,我就请朝日奈班长去学生会找赤司会长。如果朝日奈班长问起赤司会长去哪里了,我就告诉她:赤司会长在学生会。反正班里的装饰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要大家一起认真经营就可以。朝日奈班长忙了这么长时间,也该休息休息了,顺便还能四处转转、体验一下由她负责组织的文化祭的举办效果如何。”

走在架满棚子、人山人海的校园里,朝日奈崎凭借执行委员长和赤司女朋友的双重身份博得了不少眼球。与她同行的结城美琴随手拿了一本介绍洛山文化祭的小册子,翻了几页之后,笑眯眯地指着其中一行字,对朝日奈崎说:“去你们班看看吧?感觉很不错呢,鬼屋什么的。”

一听赤司又在自己的名字上做文章了,桥本副会长立即明白会长大人那暗自烦闷了许久的心情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接话:“是?”

一看两个班的保健委员都是女生,受伤的男生还想逞英雄地自己去保健室,结果朝日奈崎两三句话就打了他:“这位同学,如果你不想在脸上留疤,那最好让我们带你去包扎伤口。保健老师今天请假了,保健室里没人,你能自己开门、自己上药吗?”

森见老师收起名单,礼貌地告知巴士司机可以启程了。

其实并不是被压制,而是她单方面地被吃定了。

当然不想!

而赤司确实没有让场外的观众失望。

去年,刚刚升入二年级的朝日奈崎接任执行委员长一职还不满半月就被派了个大任务——组织帝光学园祭,若不是执行委员会里的其他成员全力支持她的工作,恐怕她早累疯了。

诚如风早理花所言,洛山的对手确实很弱。

反观朝日奈崎,她也是个闲不住的忙人。正所谓“一入学生会深似海,从此男朋友是路人”,朝日奈崎目前的状况恰好可以印证这句名言。

长谷川悠纪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没吭声。

结城美琴晃晃脑袋,把自己仅存的那点即将触摸到真相的想法抛至脑后,拉着好友朝日奈崎就奔着一家手工艺品店而去了。♀

大失误。

朝日奈崎满眼求助地看向无所不知的家教老师。

她在远足时受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了,只是脸上还有一小块皮肤的颜色比较浅,一看便知这里是之前擦伤的地方。遮住半边脸的丝被别至耳后,露出了她正在认真思考的面容。过了一会儿,她眉心舒展,脸上绽开一抹漾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看着赤司和朝日奈崎一前一后离开学生会办公室时的背影,连猜不透赤司内心所想的桥本也不得不摸着良心说句实话:这两人之间的确存在着一种让他一眼望去就会出“哇啊好般配”慨叹的奇妙和谐感。

干事又翻了翻文件:“两个。会长,还有五分钟就到开会时间,要继续等吗?”

赤司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份又一份的文件,他面前堆着的文件山很快就消失了大半。

长谷川悠纪先是感情真切地关怀了一番朝日奈崎,接着又不失时机地教育她:“对你的遭遇,我表示十分同情。但是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千万记得不要去救那些蠢货。农夫与蛇的故事,你总该听说过吧?既然他们想惹是生非,那你就该尽量不让自己被牵连进去。哪怕你是班长,也没有义务为这种活腻了的家伙搭上性命。”

司机倒很想和坐在后座上的小姑娘搭几句话,无奈对方压根没有与陌生人交谈的意思。回忆起赤司刚才的脸色,司机觉得自己暂时还是不要打扰这位能被少爷青睐有加的姑娘了。

不管风纪委员和副班长在这边八卦得多么热火朝天,位于八卦中心的朝日奈崎都没有听到。不仅如此,她甚至连那份特赠味噌汤的滋味都没喝出个所以然来。

朝日奈崎笑着对她们说:“记得试试神社里的恋爱石!”

第二天,结城美琴打电话给朝日奈崎,说想在五月中旬的时候到京都来探望她。

朝日奈崎略感意外:难道是刚才的事情没复述清楚,所以赤司君才特地打电话找她询问个究竟?

黛千寻没说同意不同意,只是反过来又问朝日奈崎:“你叫什么?赤司不随便接见来历不明的追求者,而且,听说他似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的告白成功率很低,无限接近于零。”

赤司在临走前告诉她,去得太早没用处,因为人到不齐。可是,作为新生班长,又不能太晚,让其他人等你是很失礼的行为。

他不禁有些佩服赤司的细心。

突然进入癫狂状态的风早理花猛地扔开手里的便当盒,一边叫着朝日奈崎的名字,一边使劲抓住她的手,语气急迫地问道:“怎么了?你被大神逮到把柄了?大神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他对你提出什么过分要求了?”

赤司敛起那昙花一现的笑容:“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不是她刻意要背叛好友的信任,而是实在无法直言。

所以,将棋部号称“有上百人之多”的部员,其实都是这样被她骗来的吗?

朝日奈崎放下碗筷,一脸无奈:“爸爸!你难道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事情吗?”

停顿片刻后,结城美琴又问:“总而言之……小崎,洛山虽然在各方面都挺有名气,可是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其他学校吗?一定要去洛山?我妈妈说,如果你想在东京上高中,又觉得一个人住孤单的话,可以搬到我家来,我家客房很大。”

朝日奈崎略加思索之后,就毫不犹豫地朝教学楼走去。

即便技艺稍欠火候,也不妨碍朝日奈崎用这种方式纪念自己逝世已久的母亲。

朝日奈崎清楚地记得,在她的童年时代,母亲几乎每天都会演奏很长时间的小提琴。年幼的朝日奈崎对母亲手中可以出声音的小箱子很好奇,想触碰一下那只“会唱歌的小箱子”。于是母亲面带微笑地弯腰摸摸她的脑袋,教她认弦、教她识谱、教她如何拉小提琴,并耐心地陪着她练习、轻声纠正她的错误。当朝日奈崎拉出一支完整的曲子时,母亲就会心一笑,夸她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温柔的母亲,温和的微风,温暖的场景……往事历历在目,却像老照片一样烙上了旧时光的岁月痕迹。

朝日奈崎的表情愈柔和,乐曲也愈轻缓。结尾的一段g弦泛音逐渐减弱,直至慢慢消失。

当朝日奈崎放下琴弓的时候,洛山的学生率先回神,掌声逐渐从稀疏变得热烈。

有栖川贵子的脸像调色盘一样变来变去、忽红忽青。她僵直着脖子,甚至不敢把自己的目光转往赤司所在的方向。

朝日奈崎坦然自若地将小提琴放回原处,旋即归座。

胜利并非总是照耀在一个人的身上,诸如钢琴、小提琴之类的高雅乐器也不是有钱人用来消遣的玩具。朝日奈崎从不在乎有栖川贵子的打击,也不会为自己的“才疏学浅”而妄自菲薄,只因为她把有栖川贵子看成了被家人宠坏的大小姐。

顿感丢人的有栖川贵子一下课就匆匆离开了音乐教室,直到课外活动时都没再度露面。负责陪同的有栖川贵男也不知所踪。

没有具体目标的洛山众人只好按前几天的套路各自选择一个感兴趣的社团参观学习。

朝日奈崎哪里都不想去,于是便沿着走廊漫无目的地散起步来,最后竟然又重新回到了应该已经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

像被人操控了似的,朝日奈崎着迷地推开音乐教室的雕花大门。

一阵急促的音乐声顷刻间倾泻而出。

朝日奈崎对世界名曲的研究不算很深,只知道几比较著名的小提琴练习曲和一部分极有特色的曲子,许多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乐章都是只听过名字却从没仔细听其具体内容。

就算不懂钢琴该如何弹奏,照样不影响朝日奈崎欣赏。

站在门口听了片刻,她只觉得这段钢琴曲音调焦灼而急切,似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略显戏剧性的激烈之情。

没过多久,令人窒息的音乐停了下来。

坐在纯白色三角钢琴后面的人缓声说道:“崎,进来吧。”

朝日奈崎想走也没办法,因为这位被钢琴顶盖挡住的演奏者正是赤司。既然他都话了,朝日奈崎只得慢慢走进音乐教室,挑了一张靠后的位置坐下。

赤司一手轻敲琴键,一手托着下巴,异色的双眸微微闪动,遥遥望着朝日奈崎:“想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