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剑的男人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焦躁和担忧,正在大声呵斥那些不停前来禀报没有现的无能部下,沈乐心从马上跳下,走上前去拦住了他:“别搜了回王府去吧,小馒头不在城里了,被南国人带走了,赶紧禀报陛下下圣旨关闭所有通往南国的关口。”

徐心兰也乐了,把小馒头抱了起来,小馒头没有拒绝,乖乖窝在她怀里任由她抱着自己,片刻之后,徐心兰丢下句“本宫带殿下去本宫那里玩一会儿”就准备走,被一步走上前来的小石头公公给挡住了去路。

萧楚谦却拉过了他的一只手,扣住,依旧笑着在与他娘说话:“阿娘,他是祁祐,凌祁祐,他是我喜欢的人。”

徐重卿显然不认为凌璟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是凌祁祐授意的,应当说在他看来绝无可能才是,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凌璟会对那个位置没有半点念想,甚至根本就不爱江山爱美人。

凌祁祐反手敲了一下他的胳膊,似乎是不满他这得意的语气,不过这一下倒像是挠痒一样,萧楚谦笑哈哈地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贴着他的耳朵问道:“我进城的时候看到城里到处都戒严了,你真的把国舅给扣下了?”

“乐心他跟南蛮国没有一点关系,倒是你,居心叵测先是向先帝推荐那南蛮奸细入朝为官,在他杀害了洛王和齐王之后又指使他诬陷本王之人,你是何用心?陛下他耳根子软受你这奸臣蒙蔽处死了乐心,本王不与他计较,但本王今日便要替陛下清君侧,杀了你这勾结外敌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

还确实是凌祁祐派人去叫他来的,晌午过后就去传了,这徐国舅倒是一直拖到这个时候才进宫来,凌祁祐看他一副泰然自若不慌不忙的模样,心下轻嗤了一声,道:“朕只是突然想起,七皇叔自从从岭北回来之后已经快有一个月了,也是该回江东去了,想问问舅舅的意见。”

一句话就成功让凌祁祐猛地睁开了眼,狠狠瞪向了他。

徐太后不依不饶地追问:“我听乐心说他之前还以阉人的身份留在昭德殿里伺候过你和睿儿?”

刺客已经尽数被解决了,却一个活口都没有,全都自己抹了脖子,凌祁祐抱着萧楚谦好半晌才从惊愕怔愣中回过神,当下吩咐人去拉了马车来,叫人把昏过去了的萧楚谦抬上车,留了人下来处置善后就命令快马加鞭回城去。

京北和京南的军营各有守军十万人,负责守卫京畿要塞,也都是闲人免入的重地,当然,是萧楚谦这个总兵将领带进来的人,即使有人有疑问,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萧楚谦笑着压紧了他,对着他的耳朵吹气:“彼此彼此,再来一回如何?……陛下?”

凌祁祐除了低低喘着气,沉默着却没有答,荡开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复杂晦意。

“跟着我叫,阿……爸……”

徐重卿心有不服:“即使陛下私下里处置了他,他也是宣王的人,不是宣王光说一句不知情就能完全撇去关系……”

凌璟闻言有些诧异,还想再说,沈乐心已经笑着应下,抱着儿子拉着还有些呆愣的凌璟告辞退了下去。

所以显然,他对凌祁祐的了解是远不如萧楚谦的。

沈乐心笑得更欢了,抱着小馒头,还顺手捏了自己儿子的小脸一把,很干脆地承认:“是啊……”

看凌祁祐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自在,沈乐心再次笑了,显然也猜到了他都想了什么,伸手过去轻拍了拍他的手,凌祁祐略有些尴尬地低咳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他:“你……真的不恨母后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想活下去?”

方才的信里萧楚谦已经提了给他们送的这两样东西,凌祁祐微抬了抬下颚,示意小太监将之搁到一旁,小丑儿笑着道:“陛下,这小楚子还挺有心的,出外打仗也没忘了给您送礼。”

凌璟也对他很无语:“你在南疆好歹待了四年多吧?就没有听人说过南蛮国的那种秘药,吃了能改变人体质的?”

萧楚谦闻言错愕不已:“连军营都给占了?”

“我不该说要跟你来京城的,”沈乐心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我以为我都忘了,我以为我可以放下了,但是不行……我一看到他……我一看到他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一看到这里这些人就想起从前……我根本就忘不掉……我……”

先前在凌祁祐审问那林覃之时,昭德殿前的宴席就已经散了,沈乐心抱着小馒头快穿过那一片狼藉的桌子往外头撤,一众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他,却没有人敢动手,孩子就在他手上,谁都不敢冒这个险。

萧楚谦晃晃脑袋,不以为然:“不够就问人借就是了。”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徐家世代为官,在前朝就是高门大户,后来前朝末代皇帝昏庸,听信南蛮国的奸细挑拨,以通敌叛国罪将徐家上百人口全部处死,徐国公是侥幸逃脱之后才助凌家起兵谋得江山,徐国公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踏平南蛮国,徐重卿是他的儿子,若说他与南蛮国人合作,就算他罔顾父亲遗愿,南蛮国人也不定信得过他,而且南蛮人向来没有诚信,数百年来从来都是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起兵反扑中原王朝,徐重卿若是被他们拿捏住,日后只会更加对付不了他们,他不是傻子,断然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萧楚谦赶紧笑着替之谢恩。

在萧楚谦身边蹲下,小石头打量了他两眼,略有不忿道:“你就命好了,跟在陛□边伺候太子殿下,以后前途无量……”

其他人即使对凌祁祐这样的处置不满,也说不得什么,之后他命人将凌珏的尸身带上,下口谕天亮之后就提前启程回京去。

五更刚过,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声从驻营地的某处传来,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摇篮里的小馒头也哇地一声放声大哭了起来,萧楚谦迷迷糊糊地爬起身随手捡了被扔下地的外衣披上,眯着眼睛上前去把人抱起来,抱在手里轻摇慢晃地小声哄着。

“那又如何?”凌祁祐不悦打断他:“那是朕的内侍,朕让他跟随朕一块帮朕清点东西,有何不可?”

“有银子就能买得到,虽然两国互不通商,但总架不住有人私下里偷运来贩卖,”沈乐心说着,漫不经心地拨了拨自己垂到胸前来的没有完全束起的梢,嘟囔了起来:“本还以为够你们查一段时日的呢,倒是凌璟他直接就跟你说了那药是哪里来的,他倒是对你这个大侄子真好。”

凌璟大笑,看他把小馒头抱起来小心翼翼地哄着,小馒头被他哄了几下还当真就乖乖不哭了,觉得十分有趣,顺口问起他:“你还挺喜欢这小鬼的?”

已经睡过去了的人没有半点反应,却又似乎缠得他更紧了一些,萧楚谦无奈一叹,到底是算了。

凌祁祐跨步进了门里去,背对着他和小娃娃玩得不亦乐乎的凌璟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倒是一旁石桌边坐着的人先看到了他,眼里又一闪而过的凌厉的光,身子却没有挪动,依旧坐在那里慢慢喝着茶,也不知道是因为不知晓凌祁祐的身份,还是故意的。

萧楚谦打扫完了终于能领了吃食,回自己住处去用过膳才又慢悠悠地晃了回来,走进寝殿里,见凌祁祐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小馒头趴在他的腿上身子一拱一拱,还不停地滴口水,一下就乐了,小丑儿拿了虎皮毯子来想给凌祁祐盖上,被萧楚谦拦了住:“我来。”

关于这一点,凌祁祐确实是有些意外,自从那日凌璟说了请立世子的事情之后,他便派了人去查探,只是凌璟的事情,要打听清楚确实困难,查来查去也就只查到他的儿子和小馒头差不多大,到底是什么人生的,却半点端倪都没有,而且凌璟这回上京,还将之一并带了来,这也是凌祁祐最诧异的地方,他似乎是当真不怕自己会借机对他和他儿子怎么样,那么小的孩子也敢就这么大咧咧带进京。

其实不说凌祁祐也已经猜到了,徐重卿的目的不是刺杀他,他虽然有野心,却也还没到直接行刺皇帝取而代之的地步,也根本不可能,一旦自己死,即使宣王当真被栽上罪名被立即处死在京,天下藩王也不会由着他说说就算,到时候必定是群起而攻之天下大乱,说什么他一个外姓人也很难就这么直接改朝换代接手江山。

徐重卿有些气急败坏,似乎是上赶着要凌祁祐赶紧将凌璟拿下,最好就这么当场将他就地正法了。

所以对他这种无聊的调笑之语,凌祁祐便也就当成是没有听到,连回话的兴趣都没有。

“好说。”凌璟得意笑着应下。

萧楚谦无奈轻叹了一气,傻子,比起他们,明明我才是你最该信的……

凌祁祐抬眸,冷淡扫向他,小丑儿惊得赶紧垂了头:“奴婢说错话了。”

凌祁祐的语气很冷淡,萧楚谦听着却是略有些惊讶:“他似乎是陛下您的儿子吧?”

只是现下还不算太强烈,他咬牙也能撑过去,但就与从前的每一次一样,起初两日只是预警,等到真正作的那一日,不与人交合身上就会如同上万虫蚁在同时啃噬,体内,尤其是那一处,奇痒难忍,哪怕是割肉的痛楚也没办法缓解那种感觉。

萧楚谦听得愣了一愣,随即又笑了:“那果然陛下还是舍不得我……”

见凌祁祐眼里的神色更沉了几分,萧楚谦的笑脸却越刺目:“还是说,你其实,根本就舍不得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