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以帮我吗?”想到自己当年和她并称外文系的两大系花,如今,人家青云直上,她不仅是伊人独憔悴,还流落异乡,真是有够没脸的。

回到家,她摸黑倒在床上,好想就这样一睡不醒。人类妄称是万物之灵,可是为什么连使自己好好睡一觉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

“很抱歉…”一进门就攫获众人注目的眼光,言谈举止始终泰然自若的华德,歉然的告诉太古的黄老板,希望将会议延后一天,好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聘请一名翻译。

“不,我刚从报社出来。”他指指前面的大楼,袁子青一看,竟是她几天前来过的报馆。

还以为他蓄意跟踪自己呢,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幸亏遇上你,否则…”她鼻头一酸,眼泪滑出一眼眶。

“没问到宋先生的下落?”他把车子停在一处公园绿地旁。

袁子青伤心地摇摇头“那剧场傍了我一个电话,我不敢打,我怕…”

“怕什么呢?”伯爵问。

“怕…”再也抑不住多日来承受的压力,她双手捂着脸,痛哭流涕。

“不哭了好吗?”他惊愕于她个子娇小赢弱,哭声居然大得出人意表。“只要那位宋先生还活着,一定可以找着他的。”

这句安慰话比不安慰还糟,特别是“活着”两个字,更是触动了袁子青内心深处的悲恸。

伯爵把面纸递给她,她则连人家的手臂一并抓住,放声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别,别这样。”唉,旁人见了说不定会以为是他欺负了她呢。“青天白日,这很不好看的。”

“我才不怕呢,我已经这么惨了,哭也不行吗?”活了二十多年,她从来没这么受挫过。

袁子青用力擤了下鼻涕,抬头一看,是人家的衣袖呐!

“对、对不起,”她赶紧帮他擦净。“我不常这样失态的,今天真的是个例外。”

“我能了解。”瞥见那惨不忍睹的袖口,伯爵只无奈地耸耸肩。“你很爱他?”

“当然喽,不爱我干么来!”面纸没了,她干脆拿衣摆当手帕,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惊逃诏地。

“他值得你爱?”

袁子青一愣。“我不回答你这个问题,我们没那样的交情。”

“因为你自己也不确定?”

嘿,这个人实在有够顾人怨的,以为当伯爵就了不起呀!在台湾,她可是三不五时就因工作之便,和府院高层、各部会首长吃饭聊天,人家可没他这么不知分寸。

“听着,我很感谢你帮我查到尼日剧场这条线索,但那并不表示,你就能探知我的所有。”

“即使你借我的宅院栖身,并且吃我的、用我的?”他那可恶的白人的优越感所凝出的皮笑肉不笑,令袁子青冒起一把无明火。

“我借住的是雪兰的家,你不也是寄人篱下?”这话要是让雪兰听到,不骂他个臭头才怪。

他脸上的笑纹更深了。

“是雪兰告诉你的?我寄人篱下?”

当然是…她自己联想的喽。记得雪兰告诉过她,这个性好渔色的伯爵大人比她老公要厉害多了,难不成那大宅子真的是…

“在想什么?”她晶莹的双眸覆上一片水雾,望上去真是楚楚动人,叫人情不自禁的定住眼光。

“在想,你是不是那种见死不救,铁石心肠,没血没泪的名门贵族?”这是种奇妙的感觉,从没想过有人会以如此尖锐刻薄的言语来诘问他。就某个方面来说,他的确凉薄毖恩,然而谁又敢说他不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这个东方来的落难女子,承受了他一而再的协助后,竟还敢带着幽怨的眼神控诉他,了不起。

安莱子问过,为什么要帮助她?只因为她那平凡无奇的甜美可爱?当然不是。

“倘使我真是你所形容的那样的人呢?”不相信除了他的宅子她还有别的地方足以栖身。

“那我就…”等等,现在不是硬要面子的时候,死皮赖脸才是上上策。“那我就欠你一个大人情,等将来我找到我的未婚夫再努力想办法报答你。”

“这样啊。”能伸能屈?唔,更了不起了。“原来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女孩。”

“我保证,我还会付给你所有的住宿费用。”用完了人家一整盒的面纸,她歉然地将那一团团惨遭蹂躏的白色纸张,—一塞回盒子里。“现在已经快中午了,我想去找个地方用餐,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请我吃个饭如何?”礼尚往来,这也是应该的吧。

“很抱歉,跟雪兰借来的钱已所剩无多,改天好吗?”袁子青一只脚踏出车外,又缩了回来。“对了,你还欠我五英镑,可不可以现在还给我?”

“当然。”伯爵掏出一张簇新的钞票,却不肯直接递给的。“不如我请你,你就委屈一点陪我吃顿饭?”

“借归借,请客归请客,可不能算到账上。”缩回脚的她边说话,边往那钞票上瞄,趁其不备,赶紧抢过放进口袋。现在她是能省则省,有人请吃饭除非是鸿门宴,否则就算再厚着脸皮也去。

伯爵选了一家泰晤士河畔的露天餐厅,是标准的灯光美、气氛佳。袁子青“不惜血本”点了一只着鸡,一份烤洋芋,一块提拉米苏和一大杯的现榨柳橙汁。

不知是否刺激过大,原本茶饭不思的她,这一顿饭吃得狼吞虎咽,那样子哪像在享受美食,根本是在自虐嘛。

席间,两人不发一语,她猛吃,他则怔怔的看着,看着她泄愤也似的,一盘接一盘。

他不过问也不制止,只是安静的坐在对面,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她一这串的反常举动。

然后,他望见她份嫩的双额,悄然地淌下两行热泪,超没气质的把吃进去的食物,呕得满桌满地,引来旁人的侧目和抱怨。

“时不起。”袁于青持着餐巾,抹掉脸上的泪痕,慌忙跑向化妆室。

当她返回座位时,快手快脚的服务生已将所有的秽物打扫完毕,洁净的桌巾,光亮的餐盘,仿佛不曾有人动过的刀叉,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伯爵依然如雕像般端坐在那儿,用柔柔的眼神询问着她。

袁子青垂下头,紧咬着唇。“让你见笑了。”

“你查到了什么?”

“一组电话号码。”她把字条放到他面前“一个叫茱莉的女子。”

“光凭揣测是危险的。”他把手机递给她。“打过去,问清楚一切再伤心欲绝还来得及。”

“你,”什么话嘛,不知道坦白很是伤人吗?“我不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