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娘眉头一紧,常年皱眉早在眉间烙下深深的两道褶子这时更显形,清瘦的脸显得有些青。

珊瑚摇摇头,这种事她这么知道?

“有力气就成,快着点,到中午就来不及了。”珊瑚这会子也只能求助呆子了,管不了他这一口回绝的态度。

呆子眼都没睁,珊瑚以为他不想理会自己,放下碗正打算走开,却听到呆子开口道:“纵是亲兄,也不过如此吧?”

到时,里长正帮着李氏择菜,坐在门口哼着小曲儿,便择菜还便拿着烟枪抽着烟,用力地吸溜一口然后把烟枪放在门槛上横靠着,空出手来,将绿嫩的油菜茎叶分开,放在一旁的木盆里。

似是怕被珊瑚现些什么,呆子转过身别过头,却是一言不了。珊瑚以为他这才想起不该理会自己,却是不管了,上前便伸手抓住呆子的胳膊,靠到他身前道:“是我错了,下回去哪儿我一定先告诉你,再也不乱跑了,成么?”

王氏还絮絮叨叨着,珊瑚心中却开始盘算起来,三十几亩地,就算是三四两一亩,那少说也要百两银子了……秀眉微蹙,耳旁王氏的话跟过耳风似的,半句没听进去。

珊瑚立时回头,见到远坡上空空荡荡,心下一安,大舒了口气,走开来将刚才拧了半干的衣裳放进桶里,又抓起地上洗了一半另一件厚实的袄子放在石板上,拿着洗衣棍接着梆梆梆地敲打了起来。

看着呆子洗完了手,放好了箭头,归置好出门用的东西,拿起临时放在桌上的弓便要往回他自己住的草棚走了,珊瑚爹实在憋不住开口道:“这两天没猎到啥东西?”

珊瑚眉头皱得越紧了,不来种田难道来打渔啊?

珊瑚见那玩得满脸通红头冒细汗的小子,禁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跟双福娘说了两句便带铁树回家了。铁树淘得,一出大屋的门就往两家中间隔着的那块破了个洞的篱笆钻,一钻就到了自家院里去了。珊瑚也不管他,总不能自己这么大个人也跟着铁树钻狗洞吧?

“我听小宝儿娘说了,说是他的身子越不好了,撑着也不是回事儿,他儿子在县衙里当差着,说是要把他接到城里住去。”珊瑚娘顿了顿,又道:“这可咋办啊?”

双财看着有些吓怕,跑到珊瑚身边来扶着她的手问她有没有事儿。

“你干啥?”珊瑚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伸手抓住翠兰的手腕,怒目圆睁着。

珊瑚见眼前的杜俊笙正看着自己笑,心中一阵厌恶,压着口气没法撒出来,脸憋得有些红,开口道:“我家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心想着怎的那老板称点儿米要这么长时间?

“我翠儿过了年就嫁人了,要不然还真不错!长得这么精神,身子看着也壮,一定是个会干活儿的!”根儿叔说得亦真亦假的,珊瑚爹顺着他的眼神儿往那边看去,身姿挺拔,行步生风,心里有了那么点儿主意。

珊瑚正靠坐在炕头绣着手绢儿,闻言停下手里的活计,不答反问道:“他们给了你啥?”

一旁的人也没什么反应,依然站在旁边,顿了顿才开口道:“野林牲畜自然多,何苦来?”

铁树从枕头底下刨出了块木头,捧在手里嘟囔着嘴,道:“呆子好,给我这个…”铁树心里也小小地挣扎了一番,那个呆子,虽然不乐意陪他玩儿,整日不开口,闷闷的样子,但是上回捡了块木头,他就着小刀还给自己刻了这个,高兴得还将那小刀给了他呢!

说起赵四爷,珊瑚不禁打了个冷颤,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世最后一程是他送走的,珊瑚心中对他有种畏惧,早上见着他的时候,珊瑚几乎以为他是来宣判自己的,直愣在一旁好长时间,还有赵伯君那一记眼神…若不是呆子扶着自己,恐怕早就软倒了!

绿翠摇摇头,有些沮丧道:“红串儿前两天上我姥娘家去了,双福哥去的时候就剩我和我娘,也不好说什么,只说等我爹回来了商量一下…珊瑚啊,是不是双福哥家有了好对象,才想着要退婚的?我家是穷,我爹那病也是拖累人,婶子不要我姐也是合情理…”

珊瑚闻言,却是生生停住了已迈开的脚步。

珊瑚一听,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往珊瑚娘指的方向望了去——昨夜里回来的时候谷子全堆在棚里了!

珊瑚爹狠抽了口烟,道:“今年谷子收成还行,多个人就多个人,实在不成了再想法子。”

一旁坐着的双福这时却是惊讶地叫了一声,道:“听得懂啊!”

珊瑚拿着耙子,一下一下地将堆在一起的谷子匀开来,耙子推开了谷子一道一道的,这时候日头挺猛,沾着地薄点的谷子几乎都在“嘎嘣嘎嘣”地着声响,珊瑚心头隐隐地有着种不安,可是在哪里却说不出来,顶着这大日头的也不敢多留,赶紧将自家的那几片子扒拉开了就赶紧往树下躲去了。

珊瑚这时虽也不甚明了,却知道这时自己好容易得了利处,两眼一红,泪水就这么滑了下来,边哭边道:“怪不得呢!家里平白无故少了那么多谷子,感情是被这恶棍坑了!我爹喝了酒就糊涂,前几日这无赖还跑去跟我爹要钱,我爹也不知是真是假便信了,前儿夜里冒着大风大雨的还下了海,现在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呢!好在我现了才把他救了回来,要不然现在……”

赖麻子心中暗喜,小娘儿们就是小娘儿们,头长见识短,随便骗骗就信了!这时连忙点头说是。

握着拳头的手有些抖,僵着身子回头一看,一身蓝布衣衫,一张苍白的脸没有半点血色,羸弱的身板也是半点没变……

珊瑚爹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扛着珊瑚娘进了屋去。双福娘抱起还吚吚呜呜哭着的铁树也跟了进去,珊瑚却站在院里,一脚步都挪不开,手紧紧捏着拳头浑身抖。

“什么?”珊瑚一惊,双眼大睁了起来。

珊瑚闪闪躲躲,她爹最后板起脸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珊瑚才吞吞吐吐地道:“今儿双福哥和我去了亭子那里,去…去找赖麻子…”

杜老头年纪大,老了老了才生了杜俊笙这么个病弱身子的,家里的那其他兄弟,全是杜俊笙的叔父留下的,由于当时没分家,杜家的家产又大半都是杜俊笙叔父挣来的,自他死后堂兄弟几个一同住在大宅子里倒也顺理成章了去。只是大半辈子子嗣单薄的杜老头,竟能在过了知天命的岁数还喜得贵子,这使得夫人完全没了话语来赶走崔春英,只是那时听得零零碎碎的闲话,说是从崔春英怀上孩子,杜俊笙便常常卧榻不起,人们背地里都说着,那是崔春英命里带煞,克的。

珊瑚娘犹豫道:“可是你这样子,也得找二黑奶奶来看看啊!”

还未走进院门,便是一阵噼里啪啦摔碎碗碟的声音。

“双福哥!”珊瑚笑着叫了他一声。

而此时在外头争执的,便是珊瑚爹将珍珠的嫁妆都拿去给了苏神婆这件事。

回头看看一旁一直未开口的杜俊笙,臊红着脸低着头,依然半句话未说。

杜俊笙嫌弃自己,珊瑚比谁都体会深刻,只是之前杜俊笙既不碰她,也不纳了小妾通房,所以直是以为他不能人事……可他怎的能背着自己在她的院落后头行此龌龊之事?再者说来,杜俊笙即使再厌恶自己,也不该同庶母做下这等无视伦理的事吧!

珊瑚见这样也不敢耽误,只道:“这是要去找四嬷嬷?那赶紧的!黑子你还成么?”

二黑脚步也没停,只点头道:“成!”

“那就快点!”珊瑚扶着哭得快软下的绿翠,跟在二黑后头快步往村西头跑了去。

好容易到了二黑家里,却现二黑奶奶没在家,二黑放下虎子叔,想了想道:“奶奶早上摆了桌,可能这会子在后山摘药,我去找找!”说罢便匆匆跑了出去。

绿翠用袖口给虎子叔擦汗,见他依然是口吐白沫,两眼有些微眯起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边哭边叫着,不敢让他昏睡过去。

珊瑚这会儿也急得团团转,过了好一阵儿也没见二黑回来,干脆跑到门外等着。

“妹子!”

珊瑚回头,见着荷花正抱着孩子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急得这一头的汗?”荷花远远便瞧见珊瑚站在二黑家门口,伸头跺脚好一副着急的模样,这一回头才看到珊瑚脸上汗涔涔的,什么事儿急成这样?

“荷花姐!”珊瑚迎上来,道:“荷花姐你有没有见着四嬷嬷?虎子叔病了,这会子口吐白沫,气儿都快接不上了,四嬷嬷再不来,这……这怎么办啊……”

荷花见珊瑚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赶紧安慰道:“别急别急,我才瞧见了四嬷嬷往二黑妗子那屋去了,我去帮你找来吧!”

说罢把怀里的孩子往珊瑚手上一放就走了,珊瑚连回应都来不及,她不知道二黑妗子家在哪儿,确实只能让荷花帮忙了。

正急着,手里的孩子动了动,珊瑚低头,这孩子白白嫩嫩,可就是脸色有些不对,脖子和手都有些带粉的颜色,可怎的脸会是黄色的?

还没容珊瑚多想,荷花在那头已经叫来了二黑奶奶,招呼着赶紧进屋去,珊瑚赶紧跑回屋里,却听着绿翠喊了一声,虎子叔忽然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