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岚不知是不是这屋子里光线暗,脸色黑,看了眼铃铛:“去放洗澡水!”

当下我就夺过那碗药,咕咚几口就把药吞了个干净。

我还没开口回应,外头这馆子的管事妈妈摇着肥硕的腰躯扭过来,未语先笑:“哎哟,这位贵客,不好意思,这一群小倌儿里头有人也看中了几个,托老身来问问,可否请公子割爱几个?妈妈我情愿少收您一成银两,如何?”

“裴如意,早知道你要来,我就让人去叫你了,你不是新婚燕尔么?我这还怕打搅你和驸马呢,怎么滴?今儿个你夫妻俩一前一后都来了?这吹得什么邪风?”

“如意,过来!”平日里那声音已经极富韵味,此时此刻突然打破寂静后的声音透着一股子邪佞的魅惑,似乎还有似醒非醒的酣醉,琳琅悦耳,淙淙潺潺。

英明神武的延和帝瞅着我递上来的陈情表眉峰挑了挑,俊朗的面皮子不和谐的抖了抖,又抖了抖,终于抬眼看看我,突然起身朝书案走过去。

这孩子,叫她帮忙不帮,叫她别打断我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文思又不遵守,烦闷的操起一旁作废了的纸张一团朝着前头扔了过去:“莫吵,最后一点了马上好!”

本公主闲来无事倒也在那国子学门口去瞻仰了一回小媳妇等胖相公的桥段,貌似无聊的在他俩面前飘过去,又飘过来,闲闲扔了一句话:“哟,这国子学什么时候成了霸陵桥了,这是演得什么十八相送呢?”

“瞧您说的,我忘了您也不会忘嘛,对吧!”忘了你还能和我计较么?我与令狐彦的交情除了那些对他来说斑斑血泪的回忆,还有什么呢?

可是我不想并不代表着可以不做,宇文岚强势作风从来都不允许别人的拒绝,昨晚上我都豁出去和他你死我活了,可是如今看来,似乎没有办法改变他的主意。

崔公亮家排行老九,因着孩子多才被卖进了宫,父皇当年知道他家的事情便喜欢喊他崔老九,我那时候小,口齿不清却要跟着学,于是老九成了老阄外带吐一个鱼泡泡,父皇听着大笑,干脆也跟着喊,本是有些个不敬的,然则今儿个这一叫,恍若隔世,崔公亮身子一顿,接着便哽咽了起来。

面对宇文岚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我确实懵了懵,万分惊诧的瞧着宇文岚,可是宇文岚似乎并不以为奇,他只是在那么轻描淡写一句话后又平淡的告诉我,殷傲霜那一日将他灌醉,然后与他同塌而眠,第二日让宫里的宫娥都瞧见了他俩的情形,然后就传出了她有了龙脉的消息。

“是!”崔公亮立刻出去传膳,宇文岚半依着身子懒懒的朝我招手:“过来!”

如今倒好,还给安个莫名其妙的皇后头衔,我这皇后估计会成为历史上最短命的,指不定下一刻,我就一命呜呼了。

这一声喝,明明听着尖细不高,明明老太监身子常年弓背驼腰,然则就是那么一喝,却生生把人震了一震,宫禁金吾卫一干人等左右看了看,脚下的虎皮鞯半张半驰,一时愣在当场。

既然引争执的根本被我掘出来,那么如果这个肉已经不再需要被其中一个争执,那么这个血案是不是可以宣告终结了?

而她则上来恭恭敬敬行了礼,道:“臣女殷傲霜见过公主!”

我顺着念兹的手搭着站起身,这才抬头瞧了眼如今的太后老人家。

念兹忙上前和崔公亮一起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安坐在凳子上。

“娘娘您怎没知道的?”念兹露出几分可爱的好奇模样来。

我依然还是没能够弄清楚所谓小骚,货与皇帝陛下的关系究竟是哪一种复杂的伦理关系,即便是在我出了阁,嫁为人妇之后。

现如今,他就是在我面前摔杯子砸脸盆,我也无所谓了。

嗯,要学着点,拍马屁这种果然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的。

黄金啊,金灿灿的,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连金豆子都没见过,不要说那三千两一溜排的马蹄金了。

这种好事,自然趋之若鹜者甚多,我瞅着那花台对面一水的张目开口全然一副等着苍蝇往里头飞的模样的老少不说,最高档次的那些贵人,可还都在那垂着花帘看不到内里的雅阁待着呢。

我已经从当年弯不下脖子以下的部位到能够轻轻松松曲起身体任何部位,这不仅说明我身体的可塑造性非常大,其间所经历的种种罄竹难书那是三岁没了娘说起来没完咱就不劳各位看官的眼皮子了直接掠过,反正如今,我是说跪就能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的本事那绝对没人能将我和飞扬跋扈的如意公主联系的起来。

他母亲的母亲,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丫你还来劲了,我眼瞅着自己就要城门失守大厦倾覆,尖声道:“陛下,妾身既然是六宫表率,那就不能不尊重体统,这事,做不得!”

我这一提嗓子,把宇文岚震了震,抬起脸来眯着眼看了会儿,眼神透出几分清醒:“唔,梓潼倒是入角色快的很,这么快就那皇后架子了?”

我嘿嘿一笑:“过奖过奖!”

宇文岚抽了抽嘴角:“那行,既然梓潼这么不乐意,咱们去亭子里继续吧!”

啥,还要继续,你丫的就是头禽兽!

当然,这种藐视皇帝的腹诽是不可以当面说的,宇文岚不就是要我做个恪尽职守的皇后嘛,我继续努力:“妾身觉得,这个皇帝嘛,雨露均沾乃是职责,既然我是皇后就应该礼贤谦让,要不,今晚上妾身给你去找一个来,保管您老身心畅快?”

我觉得做皇后与做老鸨,其实并无区别,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手底下清一溜是绝代佳人,客官么,就只有一个。

这生意,特别的不平等。

随意那么一溜神,两臂就是一阵生疼,冷不丁对上一双含冰带戾的眼:“朕的梓潼真是豁达大度,这是要把朕,给让出去么?”

瞧,这就是皇帝,一会儿风,一会儿雨,一会儿雷电,我不过是想要展现一个体贴入微的皇后应有的风度嘛,这又什么火气?

当初,你老人家不就是嫌弃我不懂事?如今我这般懂事,你丫又不满意,真是难伺候。

我龇牙谄笑:“陛下英名,哪里敢让,这不是我这皇后应该的么,您不用感激我,应该的,应该的,呵呵!”

宇文岚牙齿咯咯作响,冷冷一笑:“既然朕的皇后那么贤惠,朕怎么忍心换旁人去,朕就是要定了皇后,今晚风清郎月,良宵佳时,梓潼就从了朕吧!”说着就恶狠狠又要压过来。

我大惊,眼瞅着宇文岚狰狞勃然的脸越逼近,心中没来由抖,拼命挣扎了起来,许是宇文岚喝醉了酒力气有些弱,居然就真的被我给挣脱了开去,我眼瞅着他一个不稳扑倒在一边,拔脚就要溜,就听到宇文岚咬牙切齿道:“裴如意,你给朕跑跑看?回头给朕逮着有你好果子吃!”

我不由得一缩脚,回头瞧去,宇文岚歪歪斜斜站直了身子,身后盈然一汪清潭波光潋滟,琼楼玉宇在他身后虚白一片,映照着他略带得意的神情醉态可掬,“过来!”他又招呼我,咧着嘴角笑。

那笑容,我瞧着极具嘲讽意味,眼瞧着他得意洋洋又近了几分,作势就要扑过来,我头脑一热,脚一抬,只听噗通一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脆利落的一声,惊起了不远处一群鸥鸿。

扑啦啦的翅膀声惊醒了我,我瞧着宇文岚落水处波纹荡漾的水面被切碎了的月影晃了晃眼珠,但见哗啦一声响,月影再一次被切碎成片片碎影,阴测测一颗脑袋俩眼珠子冒了出来:“裴如意!”

我一惊,四下瞧了瞧,此地偏僻安静,无人经过。

我拔脚就溜,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裴如意!”一声暴喝劈波斩浪,惊天动地,也不知是咬牙切齿了还是被水冻着了,我分明听出里头牙齿打颤的声音,阿弥陀佛,老天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脚痒痒。

这一脚,我早就想试一试了。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