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在来时,已叫那客栈中的杂役替她有偿跑腿,到纱厂请了假。她这才有充足的精力和时间来与玉珍,盼她平安。可即使是这样,她的心还是忐忑的。怕昨日那出事又生什么变故。

“今日你的小姐妹也顶不会看眼色。这一闹,让红梅她朋友,也出了好些银两!”他有些埋怨地说了一句。甫从那柜台上起身的时候,还不忘打了个饱嗝。

“我倒是知道那个酒馆在哪儿,要不然我带你去吧!”她说了一句,当先笑着走出门外。“其实我找老板娘也是有些私事的。”

马路两侧的路灯已经完全开启了。橘红色的电灯灯火,耀在这繁缛喧嚣的城市,倒是现出一片热闹的绮丽。

“要不你就跟了我吧!你的未婚夫又不在,我眼看着就可以财了,你现在跟了我,也是享福的命!”他说着,然后直直地盯了玉珍的脸。像是要将玉珍看穿似的。

许是因为踢得久了,她的背后不禁起了略略的汗意。湿腻腻的贴在身上,让人好生难受。于是便停下手头的玩乐,于那院中的水井处,打了一桶水上来,用瓢子舀了水来喝。一阵透心的清爽。

玉珍站在床边,望着香卉气急败坏的模样,只是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这样的举动会惹恼一贯冷静的香卉。

香卉小声地将那报上的内容细细咀嚼了一遍。然后又望了两遍那报上刊载的相片,更觉得这启事登得可人。不觉会心地笑了。然而,这笑没持续多久,她却被自己突如其来的现直滞得僵在那里。

香卉听了玉珍的话,心中总有些计较的。不觉便更加地想念起那个消失良久的少年。不知他过得可好。也不知他身在何方。

“王小姐,你不是还要还石先生的报纸?他还在房中等着你呢——”那老板娘见玉珍将那窗子关闭,故意拉长了声音在窗户口大喊了。惹来香卉的不解,与玉珍一片飞霞似的脸红。

“我看遍了这些报纸,并未有希尧哥的名字!”她说了一句,带着喜悦的情怀。然而,终究又看着她,慢慢地缓下了眼目。dukankan请记住我们的网址读看看小说网

香卉的青色的绊带布鞋已在泥泞的路上被溅得湿透。捂在脚上,湿漉漉的。形成一片粘腻的冰凉。捎带着那潮湿的布袜,贴在脚面。好生难受!

香卉与玉珍面面相觑,望着那眼前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方想退出门,却听到那脸上带疤的女人当先地说话了。

香卉在心中这样想着,然而,却不得不拉着玉珍继续上路。dukankan读看看小说网更新我们度第一

“是啊,我是随着你来的!你竟没有现!”玉珍乐呵呵地应了一句,然后伸手扯住了香卉的袖子。突然有些有些神秘地靠近她的耳朵。

院子里,那只原本温顺的大黄狗已交由王家照管。此时的小院中,只有一片安谧的氛围漾在各处。恍若与世隔绝的,将那天与地的颜色,急融为一体。化成一通的黑暗,将这世间的万物包裹。一层又一层,不止不休。

远亲不如近邻。这话终究说得没错。

真好!她在心中这般想着,不觉,便行到了杂货铺。

小院中,下午时分的阳光是带有绮丽光彩的。远处近处,那入眼的绿意蓬勃而生。新鲜而鲜活,像是生机勃的旺盛青春,散在世间各处,比那一斛斛珍珠还要明丽。

自一个月前,肃军接连攻下并军境内的几个军事要塞。那并军就像是夹尾巴狼一般,连连后退。几次重大战役的失败终是让曾经剽悍的并军,威风不再。肃军趁此机会大举西进,势如破竹,势不可挡。那并军已是苟延残息,命不久矣。连最近的日报上都常说,肃军收复并军几省,指日可待。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郊外自然的空气。再睁眼,便看到那本是走开了的玉珍正挥手叫她。

“大哥,我会……我会想你的。”她只这样默默地说着,低着头的模样,让她的心绪如同涨潮的海,一片深邃的澎湃。

她转过脸去,有些难过地望他。眼中夹杂了委屈的情感。然而,她终是将这情感生生地咽回肚中。仅留下一弯,看似明媚的笑。

香卉带着一片焦虑的心情做好了饭菜,李希尧果真回来了。

身旁的玉珍听到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急忙拉着她向前行去了。

屋中,李婶正忙着准备一会儿要用到的炮竹。在饺子出锅之时,让香气与那阵阵的烟硝一起彼此纠缠与混合。仿若不是这般,这一年的生活便不会红红火火。

李希尧怔了怔没有说话,望着她提在手中的木桶。只是挑着眉毛慢慢转过身,背着香卉一阵开心的笑。

没多时饺子出锅的时候,李希尧便回来了。看到母亲李婶正忙着点炮竹,便径自过去帮忙了。

桌上,那冒着腾腾热气的饭食,终是在这眼目的横斜与说话的间隙中,逐渐凉去。唯有那仅存的阵阵饭香,和着那周遭的空气附在鼻端。缠绵悱恻。

那院中,因为未点明灯的关系,只一片黑魆魆的黯淡。唯有从那堂屋中透出的豆大的油灯火苗,正透过陈旧的木窗透射出来。一片晦涩的绮丽。

房门甫开,一阵寒瑟的风便顺着木门裂开的罅隙钻了进来。呼啸的风声,如同那要吃人的老虎,出声声撼动人心的咆哮。漾在那门外小院中被扫成堆的雪花,带起的风浪,竟将那污秽的一切,都吹得瑟瑟抖了。

香卉趴在汽车后座的窗玻璃上看着渐行渐远的千福镇,只一片泪落的悲伤。

身上,那几个家丁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禁锢还在。即使稍稍的挣扎,也能感到他们仿若能将人捏碎的大手,带着她细弱的骨头响起一阵咯咯的疼。

寂静的房间,一时只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缓缓传来。如同有规律的座钟,又如凌乱纷飞的言语。只让这看似喧嚣的时刻,更加的悲凉。

“兄弟这是要去哪?”一个满脸胡渣的士兵揣着手走到李希尧的身旁,扬着头瞅了副驾驶座上的香卉,“小子,你倒是有能耐!前些天还有人给你送水饺。今儿便又换了人!”他瞥了瞥眼睛,一张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笑。身旁的几个士兵见了,也是一阵起哄。

“怎么这般早?天还没亮呢!”李婶说了一句,迷迷糊糊地语气倒是携卷起一阵和气。

送走了玉珍,李婶便回到了屋内。甫开门,便见背对着门口站立的香卉,正急急慌慌地抹了眼泪。

李婶应了一声,然后擦了手想走,却被香卉拦了。

香卉听秀芹这般紧追不舍,不禁心中郁结,自然脸上就没了什么好脸色。

吃罢饭,香卉便被李婶催促着梳洗了。她向李婶借了镜子,这时候才算明白,为什么都督府众人见了她的面容都避之不及。

一路无话。

她不由得咬了下唇。在一片失色的惊慌中,竟听到先前那个副官的声音漠然响起。

那出去的副官在老妇走后,为香卉端了饭食进来。因为旅途颠簸,她倒是极饿了,于是端起饭碗大口地吃起饭来。

香卉不禁下意识的,望向了自身的穿着。那身贯穿的打了补丁的袄裙还在,是曾经母亲穿剩下与她改良的装扮。两条油亮的辫子吊在胸前,随着汽车的颠簸,摇摇晃晃,看起来倒是几多招摇。尤其是脚上穿的一双露了脚趾的绣花鞋。上面的油渍肮脏,即使经过了多次洗涤,也不见任何效果。

香卉微抬了眉眼朝着那栋警察口中的监狱望去。见那关押犯人的监狱墙面上,正盘结着一处还未完全凋零的爬山虎。有些颓败的绿叶,像是蔫儿了的白年糕一样萎靡不振。看起来,肃肃萧萧,不知怎的却让她想到了被关押在此处的玉珍。不由得,便更加迫不及待地要见她了。

循着那背着步枪的警察,一路进了审讯室。这时候,玉珍还未被带出来。她和石先生被那警察安排稍等后,那警察便兀自下去了。走时,还不忘看了石先生一眼,石先生会意,忙从口袋中摸出一块钱给他。又攀着胳膊与他小声说了什么。

香卉望着这样的情景,虽是无奈异常,然而心中却仍旧不免生出大大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