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言离你们学校不远,也就几站路吧,”徐莫言琢磨了一会儿,估计也没想清楚到底是几站路,于是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我们每天晚上六点下班,你在六点之前到德言,两个小时之内,搞完事务所里的卫生,地面、桌面这些细节我就不说了。另外有一点要特别注意,所有文件类垃圾必须粉碎。”

“真说过。”叶川想让他先起来,可是推了两下却没有推动,“你倒是起来啊。”

黑六忍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伸出手指在他的嘴唇上按了一下。叶川的嘴唇生得很漂亮,微笑起来的时候唇角的线条会拉伸开一个十分优美的弧度,青涩又性感。手指按在他的唇瓣上,触感弹性十足,像一颗刚刚成熟的新鲜又饱满的水果。

黑六斜了他一眼,伸手推开门,“你自己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茶水温热,带着红茶特有的香气,喝下去,自舌尖到胃里都有了种熨帖的感觉。叶川长长吁了口气,“很舒服。不过红茶绿茶什么的,我从来都喝不出分别。”

肖楠接过叶川手里的袋子和外衣一起挂在衣帽架上,推着他在黑六他对面坐了下来,一边招呼服务员添加汤锅碗筷,一边拿过菜单推给叶川让他自己点菜,“这家羊肉不错,据说小羊们都是从内蒙空运过来的。”

叶川看着他们站在门前的人行道上低声交谈,看着叶时飞罔顾行人的目光细致地整理李行踪的衣领,心里骤然间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不是伤心难过,也不是失落嫉妒,仿佛什么都不是,又仿佛什么都占着一点点儿。

叶川恍然。

“打听我什么?”叶川有点儿纳闷,他前天在食堂还见着陶音了,才两天不见,有什么可打听的?

邵凯给自己和叶川的杯子里都斟上酒,拍了拍他的肩膀悄声说:“来,兄弟,哥哥跟你喝一个。咱这也算有家底了,以后可得过得更好才行。”

心情愉快的叶川在走出售楼处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微笑。视线撞上刚从一辆黑色轿车里走出来的男人时,满脸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见那个穿着正装的男人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给叶宁德和乔敏接风那天,李行踪也来了。这几年他和叶家走得很近,已经不能用熟悉两个字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尤其在乔敏面前,李行踪简直就是多出来的一个儿子。叶川看着他特意带来讨好乔敏的香水套装和百合花束时,心里就是这样想的。转头看叶时飞,就见他站在李行踪的身旁,脸上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仿佛……他们之间的交往真的已经得到了长辈的许可。

“是叶少吧?”青年冲着他微微一笑,“我是黑先生的助理。”

叶川觉得自己像进错了领地的食草类动物,周围环伺着一群凶猛的野兽,而这群野兽巧妙的收敛了气息,正耐心地等待着头领出捕食的命令。叶川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集中在了黑六的身上。

叶川摇摇头。他和李行踪单独相处还不到半个小时,却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人的出现总是能触他深埋在心底的疲乏感,让他从心底里觉得累。

叶川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现在这个人面前他总是有点儿魂不守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即使事先已经想好的,到时候还是会乱了手脚,不由自主的,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陶音眼神很是无语,“你到底是想感谢他还是想骂他。”

叶川忍无可忍,“你他妈正经一点!”

男人侧身躲开,一只手十分敏捷地捉住了他的手腕,“都流血了,自己不觉得疼吗?”

半个月的军训很快就过去了。叶川已经有过一次经历,准备工作自然做的很足,光防晒霜就准备了两瓶。谭林一开始对他这种娘娘腔的行为很是鄙视,结果军训第一天就被晒掉了一层皮,回到营房就开始抢他的防晒霜。

“没别人吧?”陶音说着,很自来熟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你是B大的学生?”

少年瞪大了眼睛。

在等菜上桌的时候,叶川觉得那一口白酒已经在胃里辣地烧了起来,脑子里也不觉有些晕沉。他看着面对面坐着的那两个人,他们的样子和上一世相比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们互相打趣的样子,微笑着交换的眼神,一些亲密的小动作……不知不觉都和前世的画面重叠了起来。叶川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费尽心力地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他又一次落回到了同样的处境里。像一个绝望的旁观者,无望地爱着,等着同样的结局再次降临。

拉开房门,叶时飞正抱着一叠被单从主卧走出来,看见他抿着嘴笑了笑,“那边只有下午的时候能晒着太阳。会不会不习惯?”

“应该的啊,”李行踪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叶川身上,眨了眨眼,“川儿,好久不见啊。”

叶川又点点头。

叶川和身边的每一个考生一样,被一次又一次的模拟考试压的透不过气来。每天的睡觉时间还不满五个小时。叶川不想在路上耽误太多时间,跟家里提出住校,但是被叶宁德否决了。他觉得高三学生本来就很辛苦了,再住校吃食堂,身体怎么受得了。他安排陈助理每天接送他上下学,又叮嘱保姆每天换着花样给叶川补充营养。乔敏受了叶宁德的影响,也跟着紧张起来。跟闺蜜们打牌的时候听说考生要补脑,还找医院的熟人开了一堆安神补脑的营养品回来,每天看着他吃。即便如此,到了高考前夕,叶川的体重还是下滑到了一百三十斤,顶着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腰身瘦的一把都能抓过来。

邵凯身上还挂着一个,实在没心情应付这位仁兄。一边拽着叶川,一边气急败坏地反问他,“我这扛着人呢,你还有事没有?没有我挂了。”

“这算什么难受。”叶川嗤笑,“我告诉你,小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绝对是真理。人要是不爱惜自己,一心想着别人,老天都看不下去……”

“然后呢?”叶川还是不明白他这么说有什么用意。

叶川心力交瘁,顾不上看他有什么反应,提着自己的袋子就往前走。前面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到大学城附近再倒一次车就能到叶家了。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十来站路,顺利的话要不了四十分钟就能到家了,他根本不需要搭李行踪的车。

“你这孩子真客气。”邵华笑着摇头,“比小凯省心多了。这孩子昨晚跟家里跳脚,非说要去考公安大学。我记得他上个月还说要报考理工大。”

这突然出现的小东西仿佛穿透了时光,将记忆深处那张漠然的脸和此刻面前这张不掩嚣张的面孔重叠在一起,仿佛流逝的时光骤然回转,疼痛的记忆风暴一般翻卷着扑面而来。叶川扶住门框,胸口涨闷得透不过气来。

叶川想起车祸去世的父母,想起自己躺在酒吧后巷里,捂着流血的伤口渐渐变冷,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心里反复念道:就学这个吧,就学这个吧……

李行踪轻轻摇头,“我看你们俩感情倒不错。”

叶川记忆中的叶时飞是一个八面玲珑的角色,待人接物圆熟周到,滴水不漏。但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青年显然跟记忆中的叶时飞有着些微的区别,五官的轮廓更柔和,笑容也明朗得多。

“川儿?”邵凯撞了撞他的肩膀,“想什么呢?眼都直了。”

“你说我怎么办?”陶音六神无主。

“你能怎么办?”叶川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严韩被你大伯叫回去审问去了?”

陶音点点头。

“那你就等着吧。”叶川从口袋里摸出火机和烟盒,竖起外衣的领子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慢条斯理地开导这个迷路的小羔羊,“等你大伯和严韩谈判的结果。如果你大伯跟严韩说:我家小陶陶就交给你了,必须好好对待我家小陶陶,每天做饭做家务、任劳任怨,工资还得一分不差地上交。那你就有福了。”

陶音跟着憧憬了一下,满脸沮丧地摇摇头,“可能性不大。”

叶川自己也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严韩十有会说自己对他没什么意思。不过就算严韩这么说了,陶音的伯父估计也会把大部分的责任推给严韩。毕竟这两只摆在一起,陶音明显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嘛。

叶川觉得严韩真是不幸。什么都没做呢,先惹了一身麻烦。陶音虽然长着一张纯白无暇的脸蛋,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

叶川想到这里,忽然有些疑心这一切该不会又是陶音耍的花招吧?看他跟自己耍心眼的那个劲头,这样的怀疑说不定……还真不是冤枉他。

叶川心尖上扫过去一丝冷飕飕的感觉。

“川儿,”陶音软绵绵地喊他,“我心情不好,明天陪我一起吃饭呗。”

叶川连忙说:“我可没时间安慰你了。别人刚给我介绍了个临时工,平时下课就得过去,周末干全天,就这还只是试用期呢。我不能陪你了,重新找个伴儿吧。”

陶音有些沮丧,“干多久啊?”

“不好说。既然干了,怎么也得先干几个月吧。”叶川心想,幸好以后白天要上课,业余时间要去徳言做勤杂工,没有那么多时间跟这孩子周旋。如果自己的怀疑是真的……那这孩子还真不是他好的那盘菜。

叶川看着陶音忽闪忽闪的一对大眼睛,心里忽然有些遗憾起来。看来黑六说的没错,做朋友也是要靠缘分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流氓医生许久不出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