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前因后果，除了自己不够谨慎，着了人家的道外，最可恨的就是这设绊子挖陷阱的人竟是自己挖肝挖心以对的妹妹。
未免太顺利了些。
费耀谦紧盯着素言那双明亮的眸子，鬼使神差的应了声道：“好。”仿佛这明艳的女子，从遥远的时空而来，就是为了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一双素白手，邀他一起前行的。
这些都不算。她不仅要从现在的窘境中出逃，还要学着主动的化解自己的尴尬之境。人生不能等着别人来迁就自己。
素言的美却是个性的。她的柔顺是客气的疏离，谦恭着总能看出她不易显露的不屑和鄙夷。即使她并不刻意的要争取什么，可他知道她骨子里从来没把她当成屈尊人下的人。她的脸上，会有愤怒，会有气恨，会有不甘，会有真诚，会有喜乐，会有忧伤……似乎每一个表情背后都是她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侧面。
嫣儿拉开门，院子里站着十几个婆子丫头，齐齐下跪给素言见礼，祝她芳辰永寿。素言叫嫣儿赏了下去，这才回身。
嫣儿颇为狼狈的站在一边道：“大小姐对二小姐，是真心的——她没想过伤害二小姐……”
叫墨儿儿的丫头却也是个刚烈的，哭道：“奴婢拼死也要去老夫人面前讨个公道，是杀是剐，凭了她老人家的意，却断然容不得阿猫阿狗都来作弄奴婢。正经主子都还没话，倒是这不明不白的人都跑来作威作福了，奴婢不信，这费家还轮到外姓人做主了。”
素言怔忡。伸手抚上素云的头，苦笑道：“素云，谢谢你肯这样听我的话。我是真的不愿意你……我会去问老夫人，看看费家到底瞩意谁家的小姐。”言尽于此，素言这一刻忽然很明白，费家不会再娶米家任何一位小姐，不管是素心，还是素云。
不只一次，她有意强调“你姐夫”，素心总是大无畏的代替为“费大哥”。素言平心静气的道：“还好。”
费耀谦长话短说，道：“初雪送我的络子是你打的？”
众人都望过去，想听他叫住素言有什么事。
嫣儿迎上来，朝着素言回：“夫人，总管来了。”
竟然做了个梦。恍恍惚惚又回到了从前的家，爸爸妈妈坐在桌前吃饭，对她视而不见。她大声的道：“爸，妈，我回来了？”
费耀谦眼睛一眯，转向媚娘：“你把话说清楚。”
素言的眼睛亮起来，像是黑夜中绽放的烟花，绚烂到极致：“你同意了？”
“是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肯努力，想做的事情大部分都能做成。”
素心含泪，道：“我知道，你不会骗我。费大哥，你立刻回来好不好？”
费耀谦还了礼，满脸含笑，朝着刘太医一拱手，道：“辛苦您了，这么晚了还叫您跑一趟。”
“如此甚好，免得万一出点差错。”老夫人吩咐着：“我们不等耀谦了。这会紫荆院也该开晚饭了，叫人多送几个菜过去，省得耀谦饿着肚子来回跑。”
云卿上前，道：“大少夫人，大爷该回来了。”
老夫人扬起脸，认真的盯着素言看。素言也不畏惧，明亮清澈的眸子回视着费老夫人。那一刹那，老夫人明白了素言的心意。也就是这份明白，让她对素言另眼相看。
任妈妈一拦，道：“可别，老夫人自己吃饭也怪寂寞的，不如就由少夫人陪着，老夫人还能多吃些呢。”
素心咬着唇，嘤嘤的哭起来，摇头道：“姐，回家，……素言不要勾引男人，也不要疯……”
素言拉着她走到老夫人面前，叫她和自己一起给老夫人行礼，道：“素心，你要乖，听话，给老夫人见礼，把你带给老夫人的礼物拿出来好不好？”
一时只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还要被他轻蔑的嘲笑是无谓的辩解，不禁有些灰心丧气。犹豫的功夫，见费耀谦步子不停，又往前走，只得喃喃的低语：“抱歉，我也没想……”
素言看着冷清清荒凉凉的院子，心如冰般寒冷。她有一种错觉，如果她踏进去，身后的大门就会咣一声关上落锁，那么，她就会永远的被锁在这不见天日的笼子里，一直到死。
素言苦笑，道：“素言……”却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守门的人虽不敢拦，可也只是远远的避着。素言和嫣儿一路畅通无阻，一直进了内院。嫣儿指着一处秋爽居轻声道：“这里就是老爷和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听任妈妈一说，笑道：“这孩子还真是……我又没给她下禁足令，怎么就真的拿自己当成犯人了。”
素言在屋里听了个真。这是费耀谦的家事，他怎么处置，没有她说话的余地。不管他有多宠谁，只怕在他心里，永远都达不到平等的爱的地步，总是要恩威并用的。况且，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杀鸡给猴看。
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悲哀过。素言真的很想意气用事和费耀谦闹翻而后借着被逐的机会离开这里，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撑起一片天。
费耀谦专注的打量着眼前骨子里都透着骄傲的女人，是这么的陌生。她和从前，是真的不同了。
费耀谦笑笑道：“机会仅此一次，你确定？”
又忆起那日晚间的相遇，她的纤腰不盈一握，双腿修长笔直……如果她能跳一支舞……
费耀谦一个眼神丢过去，又极快的收回来，仿佛全不在意一样，素言却微恼：他这是挑衅么？
大婶夫人笑道：“乱花迷人眼，别说大嫂没看出来，刚才耀宗还不是一样认错了？”
素言略微挣扎，道：“多谢婶娘，可是这么贵重的礼物，素言不敢收。”
任妈妈见多识广，她既说好，那就不是普通的好。
费耀宗恢复了冷静，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如果不能既往不咎，我就不会让你好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她倒还识时务。费耀宗眼里露出赞赏，朝着旁边的嫣儿道：“夜凉，替我倒杯茶来。”
费耀谦不回头，斩钉截铁的道：“一切都会过去。”
老夫人一笑，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