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磊没有追她,心情有点沮丧,却又不完全是沮丧,林燕羽和他说这番话虽然有些突然,却也是在他意料之中,这说明她已经感觉到两人的关系展的出了她能掌控的范围,她开始要逃避了。

车里充斥着酒精和荷尔蒙的气息,被冷风一吹,更加刺激彼此的皮肤。而萧磊的脑海里只有林燕羽那张漂亮的脸,或者说是叶慕晴的脸,在他潜意识里,早已将她俩合二为一,林燕羽就是叶慕晴,叶慕晴就是林燕羽。

就在这当口,他忽然惊觉怀里的人使出大力要甩开他。他不由得停下动作,睁大了眼睛看她。只见她偏着脑袋,俏脸紧绷,被吻的红艳艳的嘴唇嘟成了生气时才有的弧度,眸光更是毫无隐藏的泛着怒意。

他这么说,林燕羽就不好再问,跟他约了时间,他答应开车过来接她。挂断了电话,林燕羽有一丝莫名的焦虑,站起来踱步。

“磊子,什么事儿啊,哥儿几个正打牌呢。”为的那人一进屋就嚷嚷。白衬衣绿军裤,还皱巴巴的,手里夹着半截香烟,这打扮够奇怪的,看样子是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赶过来了。可他那张脸,叫人一见难忘。

秦隽听到开门的声音,回头去看,见林燕羽回来,目光上下一扫:“打扮的这么漂亮啊。”“我一向这么漂亮。”林燕羽笑容莞尔。

萧磊很快就搞了两张中央芭蕾舞团小剧场演出的票,邀林燕羽一起去看。她依旧一袭黑裙,所不同的是,加了一件绣有金银线的织锦披肩,似乎是化了点妆,嘴唇看起来红润了一点,依然没有半点饰物。

李长乐见萧磊眉头深锁,猜到他心情,主动道:“可是你现没有,不管是历年的获奖记录还是入学记录,都没有用以佐证的近照,就算有照片,也都是一大堆人的远景照,你根本不能分辨照片里哪个人是她。”

黑天鹅画廊,很特别的名字,画廊的Logo设计的也很特别,是一只戴着金冠的黑色天鹅,下面一排烫金花体字的店名。

“我不喜欢他这样看我。”林燕羽嘀咕一句,视线避着萧磊。然而,萧磊的视线并没有因此转移,反而落落大方的问:“林小姐是哪里人?”

为什么听他的?这个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萧磊虽然年轻,却是京城小太子党里出类拔萃的人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萧梓桦虽然挂着北京军区副司令员的官职,其实早已半隐退,萧家主持大局的人是萧磊。

外界传言,这两个部门在全国的人员编制近十万,可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媒体和研究机构,对他们的内部编制和日常工作都是知之不详,到底是总参直属还是辖属于各大军区,皆是个迷。

车开到西城区的某个大院儿,因为时近下班,进出的车辆比较多,门口的警卫员恪尽职守的验证进出人员的指纹、核对身份。

萧磊验证过指纹以后,直接把车往里开,绿荫环绕的大院里,他把车停在一栋红砖小楼楼下。这楼里有他一个办公室,平常不怎么用,只有在他接到密级文件时,才会来这里工作。环境绝对安静,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打开档案袋之前,萧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解下封扣,把照片和文件抽出来。时隔四年,他第一次看到慕晴出事的现场照片,照片有厚厚的一叠,开头几张是叶家母女伦敦寓所的近景照,后面的则全是现场照片。

事地点像是厨房,被炸得一片狼藉,墙上地下大量的血迹表明,那里曾经惨绝人寰。萧磊一张一张的扫描进电脑,保存好之后连上投影仪,拉上所有窗帘,他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随着鼠标轻点,一张张照片将血淋淋的现场重现。到处都是人体残骸,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其中有一张上像是有人脸的正面照,萧磊把画面定格在那一张,放大,赫然现这是一颗女性头颅的近景照,五官有点模糊,但萧磊一下子就认出来,那是慕晴的妈妈叶馨然。

许是心理作用,他似乎闻到了空气中飘忽着血腥味,一阵强烈的反胃刺激着他,颈后更是凉意顿生,他定了定心神,点了一支烟,继续点鼠标。

奇怪得很,照片里除了之前那张头颅照能证明死者身份,其余的照片里并没有能表明另一死者叶慕晴身份的照片,多半是肢体残骸。

照理说,人的头骨是身体各部分骨骼里最缜密也最坚硬的,即便是尸体碎裂,头颅部分一般都会完整的保存下来,难道说警方并没有找到叶慕晴的头骨部分?

心里有了疑问,萧磊看的更加仔细,大屏幕上最后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照片里的死者头很长,很显然是女性,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死者趴在地上,身上都是血,看不清脸面。警方的照片标注里显示,这是另一死者叶慕晴。

面对血肉模糊的可怕景象,萧磊终于有些忍不住,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可眼泪还是润湿了眼眶,几近失控,好几分钟之后,他才稳定住情绪,继续分析伦敦警方提供的资料。

资料表明,这是一场煤气管道爆炸的意外事故,附近的几户居民曾在事故生前的一个月内6续投诉自家的煤气管道有泄漏现象,煤气公司还派了专人上门检修,并未现大的异常。

叶家母女的寓所位于伦敦市一个很普通的街区,多半是在当地工作的华人华侨,治安一向不错,恶性案件生率很低,伦敦警方前前后后调查了近一个月,没有任何线索,因此判定为意外事件,通知家属认尸、办理身后事也就结了案。

本案的死者两名伤者一名……等等,还有一名伤者?萧磊翻阅卷宗时无意中现这一点,赶紧看的更仔细一点。原来事当天,叶馨然一个女性朋友自大西洋上的加纳利群岛飞过来探望她,入境资料显示,那个叫辛西娅的女人在事前三天入境,出事时被炸伤,但因为医治及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被她在英国的家人接回了利物浦。

辛西娅是谁?萧磊并没有任何印象,伦敦警方给出的照片上有她的证件照,是个很清秀的华人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萧磊慢慢的思索,依稀记起来,慕晴曾经说过,她妈妈有个好朋友的侄女儿喜欢旅行,每到一地都会寄当地的明信片给她,慕晴从小就喜欢搜集各地的风景明信片。

辛西娅?林!护照上的这个名字更令萧磊惊讶。林燕羽也偏偏姓林,这是巧合还是别有内情?

然而看遍了辛西娅的所有资料,似乎和林砺生林燕羽父女又没有任何关系。辛西娅的家人都在利物浦,包括她父母、弟弟和一个叔叔,出事的时候,正是她这个叔叔代表她家人把她带回的利物浦。

手里的烟已经燃尽,萧磊又点了一支,重新回到电脑上,登录纽约艺术学院的网页,查找林燕羽在学校里的资料。

很奇怪,在学校的网页上,林燕羽虽然有个空间,但没有上传任何照片、留下任何文字,她最后一次登录的时间显示是三年前。

有没有可能,就是在最后登录那次,林燕羽删掉了空间内所有内容?萧磊试着按照李长乐当初提供的林燕羽那份资料上的信息,花了点时间,破解了她空间的密码,联系她在线的同学,等了一个小时,才有一个同学回应。

“hi,synthia,ho?are?you?e??havent??seen?you?so?1ong”

同学的这个回复令萧磊兴奋不已,原来林燕羽的英文名就是辛西娅,而不是她资料里写的,英文名是杰西卡。

萧磊以林燕羽的语气跟那个同学聊了几句,从同学的话里可以看出,林燕羽毕业后就没跟同学再联系过,她独自去了国外旅行。

萧磊略一思索,谎称林燕羽的电脑中过毒,照片全部丢失,问对方能不能把毕业照一份给他。对方答应了,五分钟之后,传了一份文件给他。

萧磊点开照片,上面有十几个人,在一群外国人中认出中国人并不难,萧磊很快就认出了辛西娅,她和慕晴有着相似的年纪和轮廓,长、苗条、青春可人,可熟人一看就知道,她并不是他见过的那个林燕羽。

如果辛西娅才是真正的林燕羽,那么现在的林燕羽是谁?她会不会就是慕晴,在那场爆炸案里,幸存下来的并不是林燕羽,而是慕晴?出于某种原因,慕晴借用了林燕羽的身份。萧磊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可能性非常大。

为什么要改变自己的身份?对那时受了伤在医院里治疗的女孩子来说,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有人帮她完成。而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萧磊对这个谜团一时间理不出头绪。

除非那场爆炸根本就不是意外!这就能最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慕晴要换一个身份。意识到危险仍然存在,所以那个把她带走的人替她伪造了身份,并且制造假象,蒙蔽了警方。

能有这样财力和智商的,应该不是个普通人,萧磊又回过头去看资料,林燕羽的爸爸林砺生,八十年代末才出国做生意,而在此之前,林砺生的资料居然有十年是空白的。

为什么会是空白?一个人怎么可能有十年的时间经历不详?萧磊百思不得其解。连FBI传来的资料都不能详尽的记录他的资料,说明他在中国的时候身份应该很特殊。而且从他和叶馨然母女有来往可以看出,他应该出生于高干家庭,至少是在叶家那个圈子里的人。

萧磊仔细的回想,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解放军经历过一次百万裁军,那也是建国后最大的一次裁军,很多人为此离开部队,被分配到各基层单位,也有人下海经商。那时候萧磊刚出生不久,知道的一些事也是听父辈们偶尔提及。

能在那个年代把生意做大,做到海外去的,多多少少有些红色背景,这么一联想,萧磊豁然开朗,林砺生肯定曾在军方工作过,而且当时的军衔应该是不低,他的资料是军方保密的,所以他在军队服役这一段的经历被隐匿了。

百万裁军的时候林砺生转业到了地方,并且改了名字开始做生意,之后去了美国。他会不会就是辛西娅的那个叔叔?叶家母女出事的时候,他的侄女林燕羽刚好也到伦敦度假,不幸遇难。林砺生那时肯定也在英国,所以他接到消息后才有可能在第一时间赶往伦敦。

以他的背景和财力,以及和叶馨然的相熟程度,他对这件事的判断肯定比警方更加深入,出于某种目的,他没有说出真相,而是把慕晴和他死去的侄女林燕羽互换了身份,把她带到了美国,认作自己的女儿,并且替她把身份伪造的天衣无缝。

资料上看不出任何有关林燕羽妈妈的信息,萧磊大胆的判断,林砺生根本就没有结过婚。

他和叶馨然应该是相当熟识,才会把她的女儿当成自己的女儿,想要保护叶慕晴。而慕晴在那次事故里受了强烈的刺激,让她不愿面对自己的过去,宁愿跟着养父去美国,开始新生活,后来遇到秦隽,才又回国。

想到这里,萧磊咳嗽了几声,这才现办公室里烟雾弥漫,不知不觉中,他抽了一包烟,看看腕表,已经深夜十二点多,他坐在这里整整五个钟头。

我是你不愿意回想起的过去?萧磊心里剧痛,掐灭了手里的烟。林燕羽好多天不理他,打电话、信息她都不回,画廊她也不去,他又实在不想像个无赖似地明知道她不想见他,还在她家门口蹲守。

萧磊靠在办公桌上,手抚着额,从心底逐渐蔓延出来的痛苦让他无力再去思考。他需要点时间,好好去消化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