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说这位满菊从未见过的吕三公子,言行怪诞,喜着宽袍,癖食五石散,生人勿近,神出鬼没……各位姐姐们给小丫头的忠告转成白话文,大约就是:见到疑似疯子的家伙在吕府大摇大摆出没,要有多远躲多远,要是实在躲不过,就向吕三公子汇报府内事务——三公子最厌的便是俗人俗务。

只是这些奇奇怪怪的药效肯定是没有成方的,再要加上能延时触的特定药效,以满菊对空间种种药草五花八门的变异性还不到万分之一的了解率,研出初步合乎条件药品的机率……咳,还是不要再幻想了。

满菊心头也有些犹疑,惦记着那葵院的妖孽美男可以理解,毕竟她向来是视觉系动物,可怎么最后连软红都上阵了?莫非……人人心中都有一个百合园?两生平第一次,满菊对自己的性向和人生意义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唉,真是小丫头片子,还流猫尿呢!”软红笑谑,麻利地扒下了小丫头上半身的衣裙。

“哪里,这菜很得我心,意韵滋味俱佳。”琚公子微笑着又夹了第三筷,说:“二十!”

正在此时,一个中年仆妇带着个小丫头,兴冲冲地赶进来,捧出公子给众人的赏赐,葆平和漱石各是一千钱,一匹细棉,连几个小丫头每人都得了五百钱。

“勾芡……热锅冷油?炒茱萸?加蜜点醋?”种种新词怪法,听得她张嘴一时都忘记了合上,神色慎重,眉间越皱越紧。虽然听起来似乎相当复杂又厉害,但是……完全听不懂!

言笑无忌之时,满菊也随口问起,这侧院小屋里怎么还有石磨,磨这些豆子难道还是要自己开伙?府里大灶上不送饭嘛?

“公子,日近晌午,是否进些汤点?”

谢琚看着傻丫头呆滞到茫然的表情,甚觉可笑,一时觉得这颜色欠佳的小丫头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尤可博君一乐,便难得好心情地有耐心为仆下解说一番:“华帝龙轩辕起于微末,百战得国,好色厌礼,穷兵黩武,虽二世而亡,却是大大有名的一代帝王。莫非乡间穷陋,未曾听闻过?”

满菊躺在床铺上,两眼出神地盯着梁柱瞪得骨溜圆,虽然只是匆匆一瞥,现在回想起来,那妖异的花色在一瞥之间已经印入了她的脑海,怪不得总记挂着有什么重要的事给忽略了!都是那妖孽男和母老虎给闹的,差点误了咱家空间大计。

红衣丫环身形微微一颤,回低声道:““你们跟我来。”说着疾步迈了进去。

嘴角勾着点冷冷的笑,几分狂野,几分讥诮,虽是随意地坐着,却象只择人而噬的野兽匍匐而息。一身极尽奢华,连袖边领角都织着暗金绣纹的紫色长袍,却无法掩去他的气势,那样随意地一瞥,就让人觉得简直呼吸都不会了。

承安也没把曹婆子意有所指的酸话当回事,重重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得意地冷笑而去,满菊瞧他那闪烁的小眼神就知道没憋什么好屁!

吃了一两个月莲子芡实,都快成兔子的可怜童工,泪盈盈地望着泉边一大片郁郁葱葱的三七、草乌、雪上一枝蒿、红花、接骨木……真是悔不当初啊!当年她是作了什么孽才会想到开个药圃,借着空间土地不分地界的神奇力量,怎么就把种类相关的中草药种一堆了呢?!

满菊一边忍着腿上身上的刺痒,一边还得听着念来念去就那两句的魔音穿脑,郁火憋得脑门一蹿一蹿地疼。这位公子爷啊!就那两句破诗还颠来倒去的念,念还不念全了!上气不接下气,中间断一截气,这是什么倒霉念法啊!听得人就象是梗了块骨头在喉咙里,吐吐不出来,吞吞不下去。

她这位师傅年纪倒不算太老,据说只有四十余,可这样子看上去跟只干核桃似的,除了褶还是褶,不知是日子艰辛还是古代劳动妇女都显老的缘故,看起来倒象是现代社会七八十的老太太。这婆子夫家姓余,满菊随颉英喊她余婶子。余婶子说是转日就要告老了,这夜香房的粗活也实在干不动,便提前知会了管事,满菊就是来顶她的差事的。

颉英轻咳了一声,董婆子当即一楞,讪讪地住了嘴,颇不自在地转开眼,瞪向一边装傻的满菊:“现如今倒是讨厌,这可真正是占了茅坑不拉屎!新人来了倒没地住了……”

她强忍着喜悦,咬着牙根让自己别笑出声来惊到人,真的可行!赶紧收拾起一堆蕨根,趁着秦三正专注盯着溪水里捕捞,满菊蹭蹭几步跑离溪边,找了个树阴遮蔽的不起眼角落,凝起可怜无几的精神力,将已静静落在空间泉水边的那株变异伴地莲给栽下了土。

“你,就叫惜福。”牛妈略一思索,按福字辈随意给满菊改了个名,很有些失望地看着这瘦丫头行礼如仪,规矩不过地谢恩。

眼见再没什么动静,老六叫上伙伴,拎着灯笼晃晃悠、骂骂咧咧地又巡远了。

秦三缩回了手,那根食指僵硬地直着,另四根手指仍然死死地抓着黑馕。他极快地回头瞪了一眼满菊,脸色煞白,筋肉抽搐,额上黄豆大的汗滴缓缓渗出,却仍闷声将那块馕丢进了嘴,咬牙切齿地嚼碎咽下,这才狠狠回过头去。

眼瞧着气氛稍缓,满菊咬咬牙,祭出了应聘之大杀器:“王管家,您买我决不会亏,俺头年都不要工钱!”

于是,满菊决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第一步目标就是让自己变成个能吃饱的好仆人,第二步才是考虑如何转移自己的所有权。

“前朝华厉帝?”满菊盘算着汉、三国、两晋……唐宋元明清什么的,正奇怪汉之后怎么不是三国而是什么华朝?一时没注意脱口而出。

满菊混混噩噩地被那妇人以两千五佰钱的低价卖给了牙婆,那尖刻的婆娘还在一边恨声嘀咕:连半只瘦羊都不值!然后,她被带上了破屋门口的牛车,在妇人的尖声打骂、少年的哭泣声里,瘦骨嶙峋的老牛艰难地拉着半旧的车子,慢慢远离了贫苦破败的农家茅屋。

吃货满菊找到了人生的真谛。

满菊迷迷瞪瞪睁开眼,一个穿白大褂的小护士正神色不耐地站在她面前。胖妞讪讪地飞快坐起身,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瞅瞅屋外风雨稍歇,灰溜溜地起身走人。

满菊赶紧将旧瓶新药捧上,呲牙咧嘴一边忍痛,一边讨好地憨笑:“启平哥,药我护得好好的,你看,摔了我自己都不敢摔了公子的药。”

“嗯,护得好。”启平仔细地看了看瓶子,见并未有所破损,大大松了口气,却并不上手接药,道:“公子让你亲自喂他服下,赶紧。”

“喏。”满菊敛手而应,一颗心不听话地开始砰砰乱跳,上帝王母菩萨三清老祖各路神仙保佑,可千万别穿绷啊!

急急奔至屋内,众人已各归其位,两个护卫一人牢牢将慕容渊按在榻上,一人迎上来催促:赶紧服药。

慕容渊已安静下来,沉默地躺在榻上,两眼死死地盯着屋梁不知在想什么。

满菊上前,用力将他搀起,让男人踞坐于榻,然后奉上药瓶,道:“公子请用药。”

心跳得更乱了,砰砰砰!

慕容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轻轻掠过她的脸颊,而后突然夹手夺过瓶子,打开盖,看也不看仰头便吞下了药丸。

满菊此时才把提得半天高的心放到了肚子里,阿米豆腐,总算没出半点差错,糊弄过去了。

启平紧盯着慕容渊咽下药丸,这才放心地退后一步。满菊也低头站起,准备撤退,她忽有所感地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慕容渊,却一眼望进了双光彩奕奕、满溢野性活力的眸子!

他是故意的,他也知道我换了药。

满菊脸上一热,恨恨地在心下呸了一声:故意的也不能免了一脚之仇!瘦成这样,踹人倒有劲。

这一番折腾下来,启平完成了任务,也无心久留,带着小丫头往院外匆匆而走。

几个壮妇此时拿了崭新的亵衣华服而来,快手快脚地为慕容渊换上洁净的衣裳,行动之间熟练无比,又粗鲁无礼,明明奉上的是极为华丽的贵人衣服,却没有半点伺候贵人的模样。

满菊在迈出这个古怪的院子之前,悄悄地回望了一眼,好的眼神正望到男人消瘦赤-裸的背脊,惊鸿一瞥间,满背让人不忍目睹的累累伤痕正撞入眼帘:深深浅浅的鞭伤,分不清针扎还是刀剜的可怖伤痕密布脊柱两侧,几道深深的狰狞刀伤从肩部横跨至腰际,没入臀股……

想起那双亮得烫人心神的凤眼,满菊咽下一声深深的叹息。再次肯定,这帮子权贵没一个好东西,看看人家这困境犹斗的精神,这才是真正的小强!

刘满菊!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