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琏广哪里肯依?回手拽了几下乐以珍,没有拽动,一咬牙,从腰间抽出佩剑来。乐以珍毕竟没见过这种动刀动剑的真实场景,感到眼前寒光“刷刷”地闪了两个,她下意识地抱紧床柱,闭上了眼睛。

乐以珍早就迎上去挽住秋婶子的胳膊,暗暗地在她的小臂上掐了一下。秋婶子还算机敏,偷眼瞄了瞄跟进来的四位年轻人,眼光扫过其中两位腰上的佩剑时,马上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垂陪在乐以珍身边。

乐以珍听他这话,心里真是无比泄气。到此时此刻,她才觉自己对怀家是如此的依赖和难舍。虽然她在那里受过伤害、忍过委屈,虽然她在那里连个正经代表人格的身份都没有,可是回头仔细想想,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去地地方。似乎也只有那里了。这种感觉就象她小时候因为贪玩没有写作业,挨了妈妈的打。觉得受了莫大的委屈,愤而离家,可是当夜色降临,胃里“咕咕”饥鸣的时候。她还是得乖乖地回到家里一样。

然后是怀远驹来了,浑身散着酒气,让乐以珍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来,心里有些胆怯,死拉着定儿不让她出去。怀远驹磨磨蹭蹭地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起身走了。

梦儿满月的时候,怀明弘的病已经见强了。老太太觉得乐以珍从生养到坐月子,有些疏怠她了。便说要给梦儿办一场满月酒,不请外客,只是自家人热闹一番。

乐以珍觉得自己地宝宝受到严重的伤害。猛地抬起头来,将两道愤恨的目光射向说话的怀远驹。后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不由地瑟缩了一下:“我是说…恩…她皮肤上那白白的东西是什么?”

乐以珍此时只感觉那痛楚象是长了爪子,从腹部向她地全身漫爬着,将她身体的正常机能一项一项地破坏掉——她呼吸困难,说话困难。站不起身来,连视物都有些模糊不清。

郭元凤抬眼往乐以珍脸上瞧了瞧,眯起眼睛问道:“乐姨娘身体可有何不适吗?”

“定儿刚刚说你才睡醒,你是不是还没用早饭呢?”怀远驹总算想起这茬儿来了,“定儿。怎么不把早饭端进来?”

那图画细看之下,是两个民家女子。一位三十岁左右,面容素净安详,木钗素衣。正手持一绣架认真地行针走线。她地前方,有一位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瓜子小脸儿。杏仁大眼,一派纯真烂漫,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帮那位年长的绣娘捋顺着绣线。

“那是。当时他一张老脸就红了。哼哧了半天。还是同意了。哈哈…”老太太几乎得意忘形。看到乐以珍走进来。冲她摆着手:“珍儿快来。今儿全是好消息。真是大吉大利呀。看来弘儿地病是要好了!今儿辛苦你了。拖着这么重地身子跑一趟王府。来!过来坐。”

那春画谢过乐以珍,起身出去了。怀远驹却仍是不安地向座屏后瞄了几眼。方才舒缓了脸色,对窦王妃说道:“远驹今日唐突造访。实在是有一事相求。犬子年前远走克里木汗国做生意。却不想染了肺损之症。如今已归家将近一个月了,百医千方都试过了,均不奏效。听闻我大月朝治肺损咯血之症的第一圣手齐方平老医正就隐居在王府之中,不知王妃可否给说句话,请老医正去给犬儿诊个脉,出个方子。远驹将不胜感激。”

沈夫人眼巴巴地望着乐以珍,乐以珍心里却翻开了波浪。上一次应付那位延庆王妃,她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如今登门造访,还不定被问到什么问题呢。尤其是延庆王妃与浩王朱琏广那种近乎母子的关系,让她更加地忌惮。

“恩,她说现在养狗会对小孩子不好…还是让柔琴替她养一阵子吧。”怀远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挫败的神色。怀禄跟在他的身后,抿着嘴偷偷乐,他觉得他的主子最近一段时间表情真是越来越丰富了。

要是别人说出这一番话来,乐以珍一定会断然驳斥回去.可是面对怀天薇,那种正气凛然的话她竟说不出口.她知道在怀天薇心里,一直不把她当作姨娘来看待,在这一点上,她们两个人倒是心有戚戚焉.

乐以珍的心思,她们当然悟不透的。她是琢磨着府里的人本来就对二少爷的病心怀忌惮,自己刚刚从弘益院回来,就了烧去请大夫,大家只会越地视二少爷的病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她虽然不是大夫,最其码的常识还是懂一些的,自己这病得奇怪,却断断不会与怀明弘有关,肺痨传染作可没有这么快!

乐以珍被她闹得火起。皱起眉头教训一句:“你能不能摆正自己地位置?做好自己地本分?主子们地事是你该操心地吗?你以为我跟老太太说什么。老太太都会听吗?”

因此乐以珍进得屋去。还没看到怀明弘地人。先听到了他地声音。是那种身染重疾地人才会出地声音。虚弱中夹杂着“嘶嘶”地倒气声:“我这不是好好地吗?你们别哭了…娘。快劝一劝奶奶…别哭坏了身子…”

定儿见她这样。也不敢打扰她。悄悄地退了出去。将门关好。留她一个人在屋里。“啪哒”地关门声轻轻地敲开了泪水地闸门。有两行清泪顺着乐以珍地面颊缓缓地流了下来。

乐以珍上前几步。往那案上一瞧:一共四样东西。一件金镶玉羊脂玲珑小玩件、一件白铜镏银美人卧花荫笔洗、一把玉骨素绢地扇子、还有一根碧玉镶明珠蜻蜓钗。

乐以珍在定儿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抬头望向自己到达的地方。透过朦胧的罗纱,她还是看清楚了眼前这栋三层五开间的木楼,红柱碧瓦,相当气派,正上方悬一块黑漆烫金大匾,上书“博宝斋”三个字。

虽然怀远驹并不完全相信她地话。可是既然她咬死不肯说。他也不打算死抠下去。随即转移了话题:“老太太地腿好了大半了。这件大功可全记在你身上。你可有什么想要地东西?只管跟我说。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给你弄来。”

乐以珍心知这便是延庆王妃,便挣脱了定儿的手,趋向前去跪下:“奴婢给王妃殿下请安。”

“这…”罗金英为难地看向乐以珍。

乐以珍无奈的语气让怀天薇有些触动,她缓了脸色,客气地说道:“姨娘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也是听说弘兄弟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心中一时憋气,也找不到人撒气…说起来,这事不怪你也不怪他,都是我不好,弘兄弟临走前想跟老太太要你,找我商量时,被我给拦了下来。我只道你就在这府里,也跑不掉的,何必在那样一个不合宜的时机提呢?谁知道一步错过,就步步追不上了,如今我弘兄弟一定在心里怨我呢…”

两个丫头被她地孩子气逗乐了。定儿重新打了热水。给乐以珍擦手擦脸。芹儿将温在外间炭盆上地晚饭端了进来。

她的语气轻松调皮,又稍微有那么点儿向孙姨娘撒娇的意思,听得沈夫人和孙姨娘同时松了一口气。孙姨娘平时跟乐以珍私交也不错,心底一松,上前佯恼着拍了乐以珍的被子一下:“牙尖嘴利的丫头!埋汰起人来都不用吐脏字儿!”

乐以珍看着罗姨娘被几个家丁摁在地上,形状非常狼狈,双手都快被拧到肩胛骨上了,觉得她不过是想要回自己的女儿,也是蛮可怜的。

孙姨娘只觉得阳光下一道冷光划过来,一个冰凉尖锐的东西已经抵到她鼻子上了。她心里忽悠一下子,人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因为地面太滑,脚下“哧溜”一下子,人便跌坐到地上了。

老太太点点头:“恩…你呢…出身好,见过大世面,心界自然就高。不象这府里的丫头们,自小就是伺候人的命,得了主子的小赏小赐就高兴半天。按你的心劲儿,就是这怀府整个交到你手里掌管,怕你也不会稀罕呢…”

乐以珍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将那房契又塞回她的手里,有些慌乱地说道:“这东西我实在是收受不起,还是二小姐代为保管,等二少爷回来后转交给他吧。”

乐以珍在迈进他对书房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此时她也不慌,镇定地回道:“老爷身边美妾娇娘不知凡几,应该不会在意我一个身份低微的小丫头,与其说我是来跟老爷讲条件,不如说我是来确认一下老爷您的态度。”

“太太,姨娘…早!”乐以珍心中有预感,一边揣摩着沈夫人的脸色,一边问了一声早安。

这药房位于怀府最北面偏西角的一处僻静的小楼内。乐以珍踏步进去的时候,见堂内只有那位年届六旬的李郎中,正坐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拿着一本医书看得出神。

那怀贵是乐以珍在怀府之中除了冬儿之外,交下来的第二个人。他能混到大厨房采办这个美差,自然是因为他头脑精明,处事得体。乐以珍平素在老太太面前没少替他美言,他这份差事当得稳,也有乐以珍的大半功劳。因此乐以珍求他的事情,他向来不问原因,一律照做。

冬儿听她这话,象是被针扎到了一样,跳起来摸着自己的脸:“我魔怔了吗?我看起来不正常吗?怪不得…”

怀明弘这才释然,脸上也轻松下来。怀天薇怕他总想着这事烦心,赶紧岔开话题,一边闲扯着兄弟姐妹间的趣事,一边拉着他试自己给他做的软鞋。

这些议论倒是与罗姨娘当日劝乐以珍的说辞相一致,若是换一个丫头得了主子少爷的青睐,怕会如他们所愿,紧紧抓住不放的。

乐以珍冲动之下跳出来的,还没想好说辞呢,听沈夫人这样讲,赶紧附和道:“正是这话!我看老太太气得脸儿都青了,仔细一会儿心口疼!尹姨娘做错什么事,要罚她也不急于这一时,老太太先缓口气,稍后再提这事可好?”

“屋里可有治搽伤的药?”包好了伤处,他抬头问乐以珍。

沈达同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些人行动诡密,又岂会明目张胆地现身?如果朱琏广知道这丫头在怀府之中,他必有办法送信进来。”

又是这话!乐以珍在心里长叹一声,勉强自己以平和的语气回道:“罗姨娘千万别听这些人浑言乱语,二少爷那次陪我去拜祭我娘,不过是因为在街上偶遇,我和桔儿又被人欺侮,虽是主仆,可好歹也是一个府里出去的,他不能看着不管罢了。”

着人送此书信,以安尔心。相信珍妹一定识得我的笔体,为防万一,不再落款。

有人在她身边蹲了下来,轻轻地说道:“想哭就哭,别忍坏了身子。”

乐以珍看了看那男子,觉得他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无非想在女人面前讨些口舌便宜,虽然刚才欲出手轻薄,可是有人拦着,他也没有得手,反而是自己泼了他一身的热汤水,若自己再向怀明弘告上一状,让他挨一顿打,未免有仗势欺人之嫌。

仗着老太太对自己的依宠,那天乐以珍壮了壮胆子,向老太太称自己的母亲是九月初五的生辰,她想去李大升的小院那里去看一看,祭奠一下母亲的亡魂。

到了晚上,怀远驹从外面回来,进老太太屋里问安,老太太也不说别的,直接叫人将尹兰婷带过来,指着她问怀远驹:“这女人说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自己看看要不要接她进群芳院吧。”

家丁们都知道乐以珍虽然不是什么管家主事的身份,但她是老太太面前的红人儿,听她的话办事,出了差池也由她担着,准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