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一直等在门口地定儿惊恐地呼叫一声。上前扶住她。

安冬卉也不介意,引着她先从三老太太高氏开始,一一见过。待到了九位姨娘的下位子上,郭元凤扫一眼齐刷刷排坐在那里的九位姨娘,一转身回了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

“谢谢老爷,不过我现在连院子都难得出一次,实在是用不着那些簪环钗饰,份例给我的那些,就已经够用了。”乐以珍轻轻淡淡地就推拒了怀远驹的好意。

怀禄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了。怀远驹将双手复又举起,左手捧着右掌,再度陷入冥想的状态。他在回味一种感觉,是今天上午那只纤纤柔荑握在他的右掌中时,那种柔柔软软、细细腻腻、冰冰凉凉的感觉。那感觉从掌心直传入他的心里,酥**麻,在他的心里环绕爬行,刻下绵绵密密的印记。他闭上眼睛,将右掌展开握起,再展开再握起,幻想着那只冰凉的小手此时还在他的掌握之中。于是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吱扭扭”的声音,一扇尘封了二十年地大门。扑簌簌地抖落着久积的灰尘,正在他的心中徐缓地开启。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定儿进来跟她说了一句:“老太太回来了。”

窦王妃看了一眼乐以珍,回过来接着教训春画:“还不快去谢过如夫人,要不是她给你求情,你今儿这巴掌是躲不过去的!”

沈夫人为难地说道:“按老爷的说法,这位齐老太医自从致仕之后,就不再给人看病了,隐居在延庆王别府之内,只专心著书,从不出诊…”

出了院子,怀禄迎了上来,疑惑地指着那只狗:“老爷,这…”

怀天薇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好象在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然后她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也不问问我弘兄弟现在怎么样了吗?"

她病了!毫无理由毫无征兆,突然就病倒了!

“姐姐…这个轮不上你来操心吧?老太太和太太会委屈了二少爷吗?”乐以珍冲着冬儿直翻白眼。后者却根本无视她地不耐。直顾绞扯着手中地帕子。吭哧了半天。终于说出憋在心里地那句话:“珍儿。你去跟老太太说说。遣我过去伺候二少爷可好?”

乐以珍有些紧张,她突然很害怕见到屋里的那个人,不是怕染病,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虽然她从不曾给他任何希望,但是如今这样于主仆差距之外,再加上一段辈份的距离,还是让她心中很是尴尬。

乐以珍正是心里犯堵地时候。不由地冷了脸。转头看向罗金英:“你还听说什么了?”

她心里揣测着怀远驹是不是要赏她几样古董,眼睛从每一个多保格架子上扫过,暗暗留心有没有自己看得上眼的,却被怀禄带着在两行架子之间穿行而过,推开屋子最里两扇小门,进了另一间小屋。

定儿听了这棉布地价钱。吃惊地在那银红印是完全陌生的,她只在去李大升的小院拜祭的时候出来过一次,还被怀明弘带着绕来绕去,导致她现在根本不记得那天走过的路了。

乐以珍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不过他既挑明了来说。她反倒镇定下来了:“老爷。窦王妃与浩王是什么关系。跟我有什么相干?我被那个浩王连累得还不够吗?窦王妃那么聪明地一个人。还会在我面前再提那家破人亡地伤心事吗?倒是老爷总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难道老爷觉得总揭我地伤疤是一件令你很愉快地事情吗?”

“老王妃跟咱们老太太是一个毛病。听说你那药酒管用。想找你去讨教讨教。”坠儿如实禀道。

怀远驹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侧过头去对罗金英说道:“你那闹起来没轻没重地样子。可别伤了人。”

这句话乍听起来象是久别重逢地人相互之间地问候语。乐以珍却从中听出了质问地语气。她轻笑一下:“如果我说我过得不好。是不是二小姐心里会好受一些?”

乐以珍看着他掀起帘子。跨过门槛。外间随即响起他地声音:“你们姨娘醒了。伺候她吃晚饭吧。”然后听到定儿和芹儿怯怯地应下了。

她这话说得难听。乐以珍正烧得抓心挠肝地时候。脾气也不大好。正准备开口驳她呢。老太太先话了:“你给我闭嘴!你跟这院里那些没王法地女人是一路货色!但凡你有珍儿一半地聪慧识理。我也拿你当亲闺女疼一疼。今儿要不是珍儿机灵。这院子里还不得出人命吗?我们在那边祭着祖先呢。家里就闹起了血妄之灾。多不吉利呀!”

家丁们当然知道孙姨娘是替沈夫人当半个家地。听了她地吩咐。纷纷转守为攻。合力将罗金英围在当间。那马林东地教头之名也不是白担地。一旦放开了手。三两招就将刀逼到了罗姨娘地胸前。见罗姨娘丝毫没有退让地意思。一生气。便将手腕一翻。刀锋从罗姨娘地胳膊上扫过。将她地袖子划开。瞬间鲜血就渗了出来。将绸袄袖子里翻出地白棉花染成了红色。

“你放屁!”罗姨娘将剑一挺,那剑刃便在谷姨娘雪白的脖劲上划出一道血痕来,吓得缩在谷姨娘身后的三小姐怀天梅“哇”地哭出声来。罗姨娘不管不顾地继续骂道:“就是你这小贱人平日里挑拨教唆,才使得天梅跟我越来越生疏,你别拿老太太和老爷来吓我!我连命都不想要了!我还怕他们吗?”

“老太太和太太地心意。我记在心里就是了。只是这费周章地事还是省了吧。我不过府里地一个婢子。再说我地心思老太太最清楚。对我来说这倒不是什么喜事。免了这些过场。就算是老太太给我地恩典了。”

乐以珍不明所以,接过来展开一瞧,竟是一张房契!她仔细看下去,居然是李大升的那处小院的产权契据,而在契权人的位置上,乐以珍赫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乐以珍舔了舔嘴唇。尽量压下自己心中对这个男人地怨愤。尽量放低自己地姿态。开口说道:“为了腹中地孩儿。我住进群芳院已经是不可避免了。我想说地是…老爷在名义上给我一个姨娘地身份就好。群芳院地第九间小院儿。老爷您还是忽略掉吧。”

冬儿将乐以珍扶回屋里,照料她躺下后,也没回自己的住处,就挤到乐以珍的旁边,两个人头靠着头,将此事商议一番,便都睡下了。

乐以珍殷殷谢过怀贵夫妇,又给他们的女儿小娥留下一只银锁,便起身告辞,回内院去了。

说完,怀贵媳妇很识趣地向怀贵一使眼色,两个人一齐出屋去了。

乐以珍被她逗乐了,笑着说道:“好,那我就留在这里,陪着冬儿姐姐,等你将来嫁了人生了儿子,让你儿子认我当干娘,给我养老送终,可好?”

怀天薇看着他沮丧伤心的样子,心疼地抚着他的额头,软声劝道:“照我说…你的心思也不见得就打了水漂。只不过眼下不是你开口的好时机,总要过一阵子,等那件事在大家心里都淡了,在珍儿的心里也淡了,你再提也不迟呀。”

老太太与沈夫人忙着向郭家下定的事,怀明弘却在忙着收拾行囊,要回淮安去了。尽管老太太苦苦相留,他只说那边有事,必须要回去了。

她咬牙警告自己: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老太太打谁都是理所应当的,自己不过是个奴才,轮不上自己说话!千万不要逞英雄!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要习惯!要习惯!

她将手藏在身后,一叠声地说道:“不碍事,没有划破,我回去洗洗就好。”

“是呀!只要我一睁眼,这丫头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如若有人找她,我必是第一个知道的。她可从来没出过府…只除了那日去拜祭她的娘亲一次…”

乐以珍听她这话说得有几分可爱,便抿唇笑了:“姨娘这是往哪里去?”

她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伸手挪开烛台,拿起锦笺一看,上面是工整的几行楷体小字:

正因为她与妈妈日子过得如此艰难,她才更加不能接受爸爸以那种幸福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如今她想一想当天那一家三口追逐嬉戏的欢快场面,她仍然会恨得咬碎了牙齿,吞也带血,吐也带血。

惹事的男人见这一拨人走进来,已经料到这户人家他惹不起,此时听桔儿这样一说,他心里有些紧张,指着桔儿回嘴道:“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人,也看不出多有规矩,张嘴就骂人,跟那站街的泼妇也没什么分别…”

她这种淡然脱的态度使她在怀府众多年轻的丫头中鹤立鸡群,别人不知道她是心不在此志不在此,都只道她这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气度,因为府中与她的出身可兹比较的两个书香出身的女人,一位沈夫人,一位谷姨娘,也都是这样恬静然,与世无争的样子。

乐以珍抬袖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笑着对老太太说道:“老太太可别这么灰心,您老可是有长命百岁的寿数呢。大少爷刚刚成亲,二少爷的亲事眼看着也要定下来了,不出两年,老太太身边就会有重孙承欢了。等老太太的腿好了,春日里抱着重孙去后花园赏荷花,多好呀!”

乐以珍心想:我这可是好心喂了白眼儿狼了!脾气一上来,口气就硬了起来:“你现在还不是我主子呢!怀府可不是任谁都能乱闯的!你既不肯说明身份,我现在就让家丁拿棍子把你架出去!”

老太太握着怀明弘的手,笑咪咪地瞅着他说道:“弘儿自从回来就没得闲儿,整日里东跑西颠,可是累坏了。生意上的事要做就总是有,今儿就别让他出去了,在家里好好歇一天吧。”

说完,冲着乐以珍眨了眨眼睛,继续向前走去。

她觉得府里正是忙碌的时候,自己这个样子帮不上手儿也就罢了,如果再让哪个主子见到自己好好地在外面闲逛,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因此她溜着那偏院别廊,也不敢往正屋大路上去。

“那你说这些,跟二少爷去南方做生意有什么关系呀?”乐以珍没忘记这些话因何而起,追着冬儿问道。

因此她对这位天赋异禀的二少爷充满好奇,可惜她入府大半年,这位二少爷一次也没回来过,就连前些日子大少爷怀明瑞成亲,他也因为亲去琉球采购货物,没来得及赶回来。

说完,真的从藤床上往地下挪,跌跌撞撞地扑身后的墙去了!

“哼!你的风寒可好些了?”老太太斜着眼睛瞅她,冷冷地问道。

老太太和太太还没有到,身为半个当家的大姨娘孙巧香几次出声制止下面几位姨娘的窃窃议论,都没能喝住。尤其是四姨娘罗金英,扯着她的大嗓门,一句一个“小浪蹄子”,听得二房三房里的几位太太们掩嘴偷笑,互相传递着眼神,仿佛在等着看这长房里闹出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