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官燕炖的火候恰到好处,入口绵密细腻,清香甘美,吃进肚里就觉一路熨帖到底,润喉清肺,果然是秋冬时节一道滋补佳品。景逸吃了两口,抬眼看了看桌上托盘,语调也有些冷淡:“你就这么穷,多余一盏官燕都拿不出?”不是他压榨这小子,就这种品级的燕窝,伊青宇再拿出十盏八盏来他也不吃惊。

乔初熏抬眸,一脸惊讶,他怎么突然问这个?虽然觉得不解,乔初熏还是老实回答:“十八。”

景逸轻轻颔,目露赞许:“就是这样。”

乔初熏只觉得耳根一阵酥麻,温热气息拂过脸颊,撩的丝轻轻动着,那一声轻笑直震的心尖微颤,脸上一热的同时,不禁抬手推了他一把,这人就喜欢逗弄她!

景逸嗤了一声,继续拉着人往外走:“府里养着那么些人,可不是只会吃的。”

两人在一处吃饭时候也不短了,乔初熏在饭桌上并不多言,经常一顿饭从头到尾都闷不吭声,更别提主动给景逸夹菜跟他说话。而且这个夹菜的举动跟从前饭前为他布菜还不一样,感觉是有那么些情意在里头的,景逸有些惊讶的看她,见她神色似乎还有些羞怯,不禁心头一热,喜上眉梢,看着碗里的菜故意装不认识:“这是什么?”

小桃儿在一旁看着也挺着急,知道这事人命关天,但又不放心乔初熏,眨着圆圆的眼看着她:“初熏姐姐……要不还是我去吧”

屋里两人都忙得够呛,压根没现门边早就站了人,初一听到景逸声音都很意外。小桃儿麻利儿擀了几只皮子出来,放下擀面杖,将小手往围裙上蹭蹭,忙招呼景逸进来:“外面好冷的,公子可别站在门口吹风。”说着搬了张最高最大的凳子到屋子靠内的空地,“这边还有地方,公子快进来坐吧!”

乔初熏只坐了一会儿,尚且没什么感觉,也不太明白景逸具体指的是哪里不舒服,便仰起脸看他:“不这么坐还能怎么坐?”

乔初熏因为对方笑声更感窘迫,不知自己短短一句话如何就露了怯。定睛将对面女子稍作打量,仍是大为不解。依照刚才几人对话以及这女子穿着,分明是孟庄主正室夫人,自己称呼她一声“孟夫人”并不为过,可她为何……

乔初熏这才看清楚两人姿势,自己跟个小娃娃似的,被人打横抱在腿上,两只手还不知廉耻的紧紧揪着景逸大氅描银锦边儿,头也半靠在人颈窝景逸一说话,温软的唇几乎是贴着自己耳朵,热热的气息喷涂在耳后……

待到从胭脂铺子出来,乔初熏终于强硬起来,说什么也不跟他逛街了。景逸手上把玩着一只唇脂盒子,站在街边看她,也不说话,唇瓣带点宠溺的微微弯起,向来冷淡的眉眼透出一派柔和神色。

伊青宇伸手摸摸兔子耳朵,又朝乔初熏笑了笑:“小家伙挺怕生啊!”

高翎暗自叹了一口气,将托盘放到圆桌上,走到距离软榻三步开外的位置,琢磨了会儿,组织一下语言,这才开口劝道:“主子,您喜欢乔小姐,大家伙都看得出来,可乔小姐她不知道啊。您每天都跟逗弄兔子似的折腾人家,乔小姐性子再好,也禁不住您这么欺负……”

小晚趁着大家伙说话的功夫,很快吃光一碗米饭,又开始盛第二碗,一边笑嘻嘻说道:“乔小姐,今晚上给公子做浮元子罢!从前公子只要遇上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最喜欢让我们去买汴京城东那家‘醉江南’的浮元子吃。”

景逸淡淡瞟她一眼:“你不想去?”

乔初熏绽出一抹笑,温声道:“下次回家提前说一声,我多做一些给你。”

小绿很是嫌弃的白了他一眼:“主子从来就没学过技巧好不好!那次之后,主子根本都不太记得什么……”

乔初熏从她手上接过橙子,拿刀快破成小块,放入锅中翻炒几下,接着就将菜盛出锅,整整两大盘子。最后,乔初熏又拿过两只剥好的橙子,切成小瓣,围着盘子摆了一圈,又朝小桃儿笑笑:“好了,可以端走了。”小桃儿欢呼着端起盘子,一双大眼笑得弯成月牙。

乔初熏忙走上前,心中自责没早些现公子身子不适,目中也透出些许忧虑:“公子,是膝盖受凉了么?”屋子里虽然烧着炭火,但他靠在那一半天也不动,身上也不盖张毯子,时候久了肯定会觉得冷

芋艿原就香甜绵软,又用牛初乳熬煮,里面加了蜂蜜白糖,口感更显细腻绵甜。看上去晶莹白润,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咬一口,入口即化的软嫩,浓浓的奶香充溢口中,咽下去一路软绵绵的甜,直抵胃腹,极是熨帖。

乔初熏笑着点点头,一旁小桃儿却开始跟他讨价还价:“我们买这么多,你今天就该给我们便宜算的!”

有小桃儿在一旁帮忙,晚膳很快准备好了。

到了门口,就听里面传来喁喁低语,因为嗓音压的很低,听不大真切具体说的什么。乔初熏轻轻叩了两声门板,里面说话声戛然而止。

她后来私底下问过高翎,确认景逸是会武的,再加上从小浸淫各类医书,乔初熏琢磨着,这人先前应是受过重创,当时失血过多,伤到了元气,不过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严重。

乔初熏有些俏皮的朝他眨眨眼:“行啦,改天再说。你过来不是有事要找公子么,快进去罢,别让公子等。”

小绿脸色一变,笑得也有些勉强:“乔小姐识字不?”

茶壶里放入一小撮洗干净的桂花,又倒入烧的滚沸的热水。轻轻拂了拂蒸腾的热汽,乔初熏盖上茶壶盖,又取过两只杯子放在托盘里。从橱子里捧出蜂蜜罐子,舀了两勺蜜在一只小碟子上。最后将托盘交给高翎,微微一笑:“喏,让公子趁热喝。对他身子有好处。要是觉得味道涩,就倒点蜂蜜。”桂花茶的味道香是一定的,不过可能口感不够绵甜,所以乔初熏才在边上放了一小碟子蜜。

景逸眯起眸子看她,放下筷子探手过去怎么一副恹恹的模样,大过年的,别是累病了!

乔初熏还是不习惯他动不动的亲昵举止,忙偏过头躲开,筷子扒着碗里的饭:“没事的。歇会儿就好。”

景逸没摸着额头,便顺势抚了抚她鬓角丝:“我让高翎买了不少烟火,待会儿放给你看?”

乔初熏乖巧点了点头,弯起唇角:“好。谢谢公子。”

景逸蹙了蹙眉尖,稍有不悦。什么时候这丫头能不这么跟他客气?他不想从她口中听到这般生疏客套的致谢,只要能看着他的眼笑一笑,或者任他拉着手亲亲脸颊,他心里不知会有多高兴!

乔初熏一直惦记着七笙教的事,袖中那方小小玉石,仿佛有千斤重量,总觉得手臂被牵扯的不断下沉,心里也总惴惴难安。这事肯定要跟景逸说,但不是现在,总要过了这两天。本来过新年么,大家就应该开开心心的,若是因这事搅了兴致……乔初熏一想到景逸攥着玉石蹙眉沉思的情形,就没来由的觉得心里难受。这人从前因为七笙教的事吃了那么多苦,真不该再为这事烦心,连个年都过不消停。

景逸在一旁看着这人侧脸,半晌没有动筷。将酒盏里最后一口酒饮尽,忽然拉上她搁在桌下的手。

乔初熏也没心思好好吃饭,拿着筷子拨着米粒,半天都没吃上一口。这会儿乍然被景逸拉住手,再加上正想着心事,被吓得一惊,手里竹筷“啪嗒”一声就掉在桌上。好在周围人闹得正欢,没人注意到这边动静。只有楚茴,一边听着身边小桃儿细声细气讲着话,一边吃着饭菜,抬往这边看了一眼,又很快转开视线。

景逸拉着小手示意她转过来,低声问:“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许瞒着。”

乔初熏咬着唇,看了景逸一眼,又飞快撇过脸,另一手紧紧攥着袖口绣边儿:“我……公子容我两天。”等过了这两天,她一定一五一十全都告诉景逸。

景逸一听这话,攥着人的手掌更收紧些,倾身过去贴近她耳畔:“现在就说。”

乔初熏感觉到这人与自己离的很近,也不敢转脸,只低着头,嗓音微颤:“公子……”

景逸语调微凉,淡声威胁:“不说我就亲了。”

乔初熏吓得忙往旁边躲,瞠目看他,他怎么能这样!一对上景逸目光,才看清他眸中笑意,还有那微抬的眉,勾起的唇角。这人刚才根本就是成心吓唬自己。

景逸唇边笑意更深,攥着她的手道:“好好吃饭。待会儿看完烟火跟我讲。”

乔初熏执拗着想挨过三日,被景逸这么一说可是硬生生提前到今晚,忙拨浪鼓似的摇头:“今晚不行。”

也不知怎的,屋子里忽然静下来,乔初熏这句柔柔的“今晚不行”在偌大屋子里就显得格外清晰。众人一阵静默,紧接着就敲着酒盏纷纷欢呼起哄,伊青宇端着酒盏晃晃悠悠走到桌前,指着景逸笑道:“小侯爷……未免也太心急了些!这三媒六聘还没请,乔小姐这样的美人,可不能如此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