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远沉默了片刻，说：“赵庄不能失守，前面有五公里的开阔地，这是打阵地战最好的区域，失守的话，我们就只能在清平背城一战了。”
一五八团送来的情报，也在旁证他的判断不错：日军华北6军第三师团辖下四个联队进驻开平，同时进驻的还有数量不详的伪军。不是两个旅，而是上万之众的数个联队，数倍于己。
赵庄防线，独立团一营两个连在左，一五八团两个连队驻扎公路右翼坡地。其后依序布防了清风口、十里铺。在南岗，刘立远将三营和炮营移动至此休养部队。
曲冰洁好看的眼睛转而盯着我，探究的说：“你倒是当兵的料，可惜了。”
此次战役，象山独立团担负两个任务，其一，承担开平城西的包围，开打后，以突破城西，攻占并据守火车站为主要目的；其二，拦截清平方向增援的日军。
我神秘的小声跟她说：“属于女人不宜，老头不跟你说，我告诉你，刘立远曾把一个女鬼子剥光示众，哎……你别动手啊，真的，千真万确。”
不分穷，不分富，四万万同胞齐武装，不论党，不论派，大家都来抵抗。
指导员和副队长小跑过去。这个差点被毙了的探子，是新成立没多久的八路军象山纵队派来的交通员，姓齐。
“那到也是，但是，他也太那个了点，你没听丰大爷说嘛，纵队想调指导员到敌工部工作，来人了解情况时，他居然跟人家动枪，有点……匪气。”
那姑娘听他这么一说，不大相信的看看他，犹豫说：“你……是刘队长？”
刘立远笑而不语。伸手隔着衣服在肚子上抓挠，伤处新滋生出来的鲜肉，沿着缝合线奇痒无比。
这个梦缭绕了他数年，窝心的难受。他心里誓，管他娘的是谁，想带走她，天王老子来了，爷爷我也是一枪索命！
“缴获来的，肯定是战利品了，战利品要上交的，难道他还当定情物送给指导员啊。”
三八年初冬，象山游击队在清开线上，展开了一次较大规模的伏击战。此时的游击队和几个月前相比，算得上有点家底了，但缺乏过冬的棉衣棉被，新加盟的队员，都还穿着破烂的无法御寒的夹衣，老乡们送来的棉鞋也达不到每人一双。
“……马坡岭地形易守难攻，是打阵地战绝好的地段，这次把鬼子打退了，马坡岭就是扎在他们喉咙上的一根刺，远的不说，只要马坡岭存在，清平到开平这几十里地界，小鬼子就没可能高枕无忧。”刘立远稍停了一下，又说：“我们的粮食，打到正月都不成问题。”一大通关于战略战术的讲述后，他指着山下，信心十足道，“就这么一条道，火炮使不上劲，就是再有5oo个鬼子，也是白搭。”
“这可不是你们6军学校的课堂，我们交不起学费。”女指导员虽然没有明说，但含沙射影的话语，别人听不明白，刘立远听出来了，冷笑不语，心里想，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好了！
刘立远何等人？一见指导员巴掌抽过来，反手就抓住了指导员欲要拿他泄愤的手，冷笑道：“真是好心不得好报，不谢谢我救你，怎么还要打人了。”
“不是你老哥哥给兄弟下的帖子嘛。”翻译官掏出一张喜帖，给他：“我有事去不了，提前恭喜了。”
接着，他在城内大张旗鼓的张贴通告，通告规定，此后如在城内生皇军、皇协军被共匪刺杀事件，事附近居家，均按通匪处斩。
过横水崖、篙子坪，马坡岭便遥遥在望的出现在我们的视界。之所以记住横水崖和篙子坪，一是徐姓（许姓）大爷讲述的故事里提到过，其次，这两处地名都鲜红的刻在山石上，非常醒目。
言下之意刘立远听出来了，这是送客的意思。
枪炮声响在黎明。他闻声而起。清平西城随之陷进漫天烟火之中。
我们婉言谢绝留宿县委招待所，带着借来的县志和一大堆文史资料，又驱车一个来小时，到了象山脚下的象山村。这里是当年象山游击队主要活动的场所，从有限的文字记载和盛传了半个多世纪还为人津津乐道的那些故事分析，我猜测，那个近乎神话的传说，可能就源于此。
“刘团长挨尅不轻，金司令员跟他拍桌子骂娘了，你们不知道金司令员，那老红军，火起来动过枪。”
关于原军区司令员火动枪的事，我刚来省委的时候，有过耳闻。当时没在意，当时我对那些老红军老八路的火爆性子，还有点不太恭敬，觉得他们有点太那个了。战争早就远离我们了，靠打仗那股子劲头，抓革命可以，促生产就太显强势了，未必不会适得其反。但，现在不同，一切有关刘立远的人和事，我都兴致勃勃的在意，这个人已经不再单纯是我想还原的一个英雄人物，他的本色，从我现在知道的部分，其实蕴藏着相当多的另类东西。我似乎熟悉。
“是因为他故意隐瞒兵员和战利品吧？”我饶有兴致问跟我们座谈的老游击队员。抗战时期，他赶了个尾巴，四四年加入开平游击队，后加入解放军，参加过淮海战役，立过三等功一次，解放后回乡。
“其实，他肚子里那点小九九，司令员他们早知道了，我们队长和刘团长打交道多，去纵队开会前，就跟长汇报过的，那次程政委过去给独立团庆功，那个参谋就摸了他的底子了，哈哈哈，刘团长不简单。”老游击队员又接上我递过去的一根烟，美美的一口，伸出两根手指，比划道：“你见过一个团有八个营的部队吗？八个营，加上那些直属大队警卫连卫生队那些后勤单位，我的乖乖，那是货真价实的三个团啊。”
“你说独立团有……八个营？”我仿佛在听天方夜谭。曲冰洁也是不敢相信的模样。
我呆了一会儿，随之释然。
国民党是被动联合抗日，对**的军队始终忌惮防备，因此只给了115、12o、129三个师的番号。**八路军北上抗日，在敌后建立根据地，迅扩大的军队，多数以教导旅、警卫旅、补充旅、独立旅命名，大部分没有得到国民政府的编制。属于自给自足。
前往纵队并非是单纯的开会，说白了，是善于搞清是非的纵队长，侧面给独立团的一个台阶。多方面的报告显示，象山独立团成立至今，保守的估算，兵员接近2ooo人，过了一个加强团的兵力。一年多前独立团报上来的材料，还只有三个营的编制，此后纵队并没有给独立团补充过新兵。清平保卫战之后，来自各方面的情报说，八路军南苑纵队，动用了老本，起码不少于一个整编旅参战。说的神灵活现。
现在有编裁军一说，那时候，甭管八路军还是**，谁当家都不嫌兵多枪多。**跟八路军和之后更名为解放军的**部队，明争暗斗了几十年，征兵的手段可谓是花样百出，最后索性开始抓丁，那是真急了。八路军不介，虽说吃的穿的比不上**，但队伍却是日渐庞大。
这个台阶，刘立远没有把握好，闪了腰。
司令员对于独立团人多势众并不意外，相反还挺高兴，但跟政委隐瞒撒谎，这可是戳了司令员的痛处。司令员爱兵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最为痛恨的就是不老实，所以，会议上，程政委结束言后，司令员就沉着脸开始问，先问的是开平游击大队长。大队长姓郑。
“老郑，你说说，你们开平游击大队现在有多少人马？”
“里外里全算上，一共438人。”老郑回答的干脆利索。
“哦，还不到5oo人啊。”司令员脸上看不出来是喜是忧，转脸问另一个人：“你们南苑支队不止这个数吧？”
“报告司令员，南苑支队现有两个大队和一个机枪小队，人员672人。”显然是支队长的壮汉，起立报告。
司令员摆摆手，示意壮汉坐下，问刘立远：“你哪儿有几个营长副营长？”
“报告司令员，独立团现有三个营长……六个副营长。”刘立远有点奇怪，怎么跟问别人不一样了？
“一团呢，你们有几个营长副营长？”
“报告长，一团现有营级干部六名，其中三个为一二三营营长，教导员三名，两个同志正在考察阶段，暂未设副营长。”
“哦，没有副营长。”司令员若有所思的用一根指头敲击着桌面，偏着头问刘立远：“你刚才说，独立团有几个副营长？”
“六……个。”刘立远有点心虚起来。
“那么多副营长啊，政委啊，上级批示过独立团给咱们培养干部吗？”
程政委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