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郎,章郎!”

章怀远正伏在桌上奋笔疾书,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呼唤。

只有那一位才会这么叫他,章怀远心里叹了口气。还好现在只有他留守在翰林院,要让同僚们听到这称呼,又不知要怎么取笑他了。

他无奈地转过身,就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探头探脑,左瞻右顾,鬼鬼祟祟地闪了进来,冲他突出一张灿烂如花的笑颜——正是他的未婚妻,曼郡主风姿。

“章郎,我给你带好吃的来啦!”

章怀远皱了皱眉,有些不喜工作被打扰,但是面上仍是笑得温文:“郡主,你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你的丫环和侍卫呢,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到这儿来?”他扔下手中正在誊写的书册,接过她手中的食盒。

风姿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章怀远对面,扭着手中的帕子:“我……我来给皇太妃请安,恰巧路过这里,所以就到这翰林院来转转……饮露和长风在延德门等我。”

皇太妃的寝宫和翰林院一南一北,不知她是怎么个恰巧法。

章怀远并没拆穿她,看她额上密密的汗,有些心疼:“你就自个从延德门走到这里?外面太阳那么大,瞧你的脸晒得,先坐这里休息下。”说着将曼郡主按在他原先坐着的位置上,又拿了曼郡主手中绞扭成一团的帕子,替她擦汗,一边擦,一边训:“天气这么热,就该早些回府,到这里来做什么……”

风姿暗自腹诽:这个笨蛋,人家是想你了才会来看你啊!都好多天没见面了,难道你就不想我吗?也不知道来见见我。就算再忙,哪怕叫人递个话,问声好也成啊。当然这些话也只是放在脑子里想想而已,她可不敢说出口,叫人听见,多羞人啊。

不过现在章郎老妈子似地在耳边念叨,她还真觉得心里暖暖的。

章怀远见曼郡主不自在地一直低着头,也察觉到了两人现在的行止有些亲昵,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之后,道:“我……我去给你倒杯水来。”转身就去给她去倒水,很顺手的将那块帕子收入了袖子中。

风姿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感叹:不愧是她看中的男子啊,长得玉树临风,俊秀儒雅不说,又知道心疼人,体贴人。想到以后他就是自己的夫君了,面上泛起了绯红,更添了一抹艳色。

章怀远很快就端了水杯出现在曼郡主面前:“你先喝口水。”

风姿接过水杯,只喝了一口,便急着打开放在桌上的食盒,里面盛放着各色的小点心,做工精致,个个精巧可爱,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这些是太后赏给我的点心,我分成了两份,一份给哥哥嫂嫂,一份拿来给你尝尝,你看看好不好吃。”亮闪闪的眼睛,充满了期待,就如做了件自认了不得的大事等待大人夸奖的小孩儿。

“多谢郡主费心了。”章怀远不忍辜负这样的目光,拈起一块绿豆糕来吃,只觉得有些甜腻,却仍笑着道:“果然很好吃,怀远真是有口福。”

“你喜欢吃就多吃点。”风姿高兴地拿了一块豆沙糕,递到章怀远嘴边,“再尝尝这个。”

章怀远一愣,觉得有点过于亲近了:“郡主……”

一张口,那豆沙糕就入了嘴,风姿微微笑:“好吃吧?”

章怀远勉强把糕点吃下,点点头,目光留在那只纤白的玉手上,刚才,似乎,嘴唇碰到了……他的脸渐渐浮起一丝红晕。

风姿见他脸红地看着自己的手,也意识到刚才似乎太过亲密了,脸上的羞意更甚,只低了头假装喝水。

章怀远看着她,目光渐渐温柔如水:这位郡主虽有些小任性,对他却真的很好,能娶她为妻,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两人都不说话。沉默中,章怀远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有点心猿意马,心慌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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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天气真是太热了。

这份难得的宁静却很快被外面的叫喊声给打破了。

“章学士,你在里面吗?曹大人托你寻的书找到没?咦,人呢?章学士?”

章怀远的书案在里屋的几层书架的后面,位置算是隐蔽,但是外面的喊声还是很清晰地传了进来。

章怀远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了,想到这翰林院并不是女子能进来的地方,要是被上司知道他明知故犯,就算那女子是郡主,他也免不了要被责罚。

风姿也是知道这一层缘故的,她也跟着着急起来,她刚进来翰林院的时候还暗叹自己运气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来,没想到却在自己和章郎两个气氛这么好的时候被打断。

自己是郡主,叫他们看到,也不过背后说两句,谁敢当面无礼?可是章郎就不同了,就算人家顾忌简亲王府明着暂时不敢如何,以后指不定怎么被排挤呢。何况人言可畏,没得因为自己而引起话题,叫有些人酸酸地说几句攀上一门好亲之类的,章郎心里肯定不好受。这样想着,感觉很是对不住:“章郎,怎么办?我给你添麻烦了。”

“别担心,有我呢。”章怀远急切间也没什么办法,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了,抓了曼郡主的手,犹如壮士断腕一般道:“跟我来。”

匆匆绕过几个书架,就见东北角居然还有个侧门,里面是间收藏珍贵典籍的小阁子,

章怀远使劲地推开门,急匆匆说了句:“郡主,这里有张软榻,你先进去休息下。”就将她像塞什么违禁品一般急于脱手似地一推就将她给推了进去,立时紧紧地关上门,听得一声闷哼,章怀远也顾不得心疼郡主有没有没摔着,忙整了整衣冠,定了定神,快步迎出去。

待他绕出书架,就见他的上司和那位姓曹的大人站在他的书桌前。

暗格内,风姿脚下不稳,踉跄了几步,身子就华丽丽地向前扑倒。原以为摔个大马趴肯定疼得很,没想到自己摔在了软榻上。宫里的好东西果真就是多啊,就连翰林院的一张软榻也是好东西,温温热热的,软呼呼地。马上又觉得不对:软榻在动!心下不禁骇然起来,伸出手去左摸右摸,又听到头顶上方传来闷闷的呼吸声,她刚想尖叫,就被人捂住了嘴。

风姿这才惊慌害怕:难道自己在宫中都会遇上登徒子采花贼?当她借着光线看清那人的样子时,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身子也僵直了:

那人没穿朝服,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袍子,头如墨如瀑,散在软塌上,配着他绝佳的容貌,更添了几分魅惑。他似乎是被她惊了好梦,脸上还有些迷茫的神色,使得眼前之人多了几分亲切,少了几分威严,倒没外界所传的那名可怕的样子。

这,这不是皇叔最宠幸的大臣,当朝宰相宁大人么。

他似乎也清醒了,一双凤眼微微眯起,嘴角勾出意思笑来:“莫非本官心诚,一觉醒来,就天赐了个仙女儿?”他掩着嘴的手下移,托起曼郡主的下巴,“呦,这仙女儿瞧着还有几分面熟呢。”

风姿何曾被人如此调笑,又羞又恼又不敢大声,结结巴巴地轻声叱骂:“你,你,无礼!”却是半分气势也没有。

听人说,这个宁大人仗着皇帝的宠信,贪污腐化,陷害忠良,欺男霸女,骄奢淫逸,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奸臣。而她一向对流言不太相信,总觉得皇叔那么重用他,肯定对他很是信任,皇叔的眼光总不会错吧?没想到他言行无忌,看来至少那个风流的传言是不假的了。

哎呀,听说他总是很坏心的利用别人的弱点,若是知道自己是来避难的,会不会眼睛也不眨地将自己给推出去?

她听到外面传来隐隐的说话声,隐约听到“失职”之类的字眼,心里很是担心:章郎一定被骂了,如果自己这会儿出现,那位大人肯定会更加生气。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宁谌眯眼看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又直愣愣看着自己的不之客,眉眼微蹙。

他难得今日闲些,早早地处理完了公事,又没别人来烦他,因着天热,回府又还有些时候,想到翰林院藏珍阁里透气,凉快,又人迹罕至,正可歇暑,就把朝服扔在政事堂,一个人溜达到这儿来了,才迷糊了会儿,被人搅醒了。心下多少有些不悦。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灵气逼人的小脸。弯月般的柳眉,如小鹿般的双眸,娇巧的琼鼻,微微泛红的香腮,点绛般的唇,白皙如凝脂的粉臂,娇嫩的肌肤如霜如雪。

这小姑娘也显然吃了一惊,他却不想招更多人来,便极快地捂了她的嘴。

宁谌仔细看这脸,倒似乎哪里见过,可惜那小姑娘却只顾着呆,看来是问不出话来了。

顺便调笑了两句,小姑娘的反应更激起了他的逗弄之心:

“小仙女儿,你准备一直趴在我身上么?当然,软语温香在怀,在下是很不介意的。”

风姿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脸上早已红得烫,估计放个鸡蛋上去就能烤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