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阴冷而又潮湿。

“嘀嗒,嘀嗒”,雨滴不紧不慢地从屋檐落下来,鲜于峰听着外面的雨声,心都凉透了,他冷,冷得将唯一的被子裹在身上缩成一团窝在床上,依然还是冷。

窗户坏了,无人修补,风一阵紧一阵慢地刮进来,刮得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乱叫。

“师傅你老人家倒好,这会儿不知在哪里享清福。不晓得你徒弟我这会儿饭没得吃,衣也没得穿,又冷又饿,日子难过。”

他嘀咕着翻了个身,床板跟着嘎吱嘎吱作响,大有随时会散架之势。

“哎”他叹了口气,“下山之前你说在主城区有房产给我,结果是间在郊区四十平不到,除了四面墙外什么东西都没的烂瓦房你说还有五万块的存款给我,结果是张十五年前的欠条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关于十五年前的那张欠条,那是九几年的事情了,当时鲜于峰的师傅杨三给一户人家寻了一处好的阴宅,事毕张口要五万之巨的车马费。

在那猪肉只要一两块钱一斤的年代,寻常人家别说五万,就是五百都给不出来。再者,以当时的行情来说,杨三之流风水先生:“昨晚上你只说是杨三师傅的徒弟,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鲜于峰只觉得这蒜苗炒肉面简直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一刻都舍不得停下来。“我叫鲜于峰。”他含混不清的说。

邻居姐姐似没有听清:“什么峰?”

“鲜于,鲜于峰。”

“哦。”邻居姐姐顿了顿,一边拌着面一边又道,“我叫郝白。”

鲜于峰正吃得爽,听到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打量她,只见她一米六五上下的个子,单薄的身材,有种即使穿上厚棉袄也不能遮盖的柔弱,大有我见尤怜之感,他忍不住心道:“果然好白。”

郝白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弱弱地解释道:“我爸姓郝,我妈姓白。”

正说着,里屋忽然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呻唤:“小白,还是昨晚上那小伙子吗?”

郝白扭头应道:“嗯。就是他。爸爸你今天好些了吗?等下我再去给你拿点药回来。”

“拿什么药,我睡会儿就好了。你招呼小师傅多吃点饭。”说完里面咳嗽了两声,便不再说话。

郝白生怕父亲出事,连忙进去查看,见父亲无恙后,方才出来。

鲜于峰两手捧着碗把最后一滴汤喝得干干净净,方才抹着嘴意犹未尽的道:“好吃,天下美味。”

“噗!”郝白看他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要不是家里的米刚好吃完了,大中午哪有吃面的道理,你居然还吃得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鲜于峰一本正经地道,“这是我从小到大吃过最好吃的面,比我师傅弄的都好吃。而且你不知道,如果没有这碗面,我今天就没力气出去收债。”

“收债?”

于是他便把自己的来意原原本本地给郝白说了,这是他十几年来首次接触到异性,心里混杂着不可抑止的倾诉**,又带着些说不出的高兴。

郝白听罢,看看外面阴雨连绵的天,又瞅瞅他身上裹着的被子,那还是昨晚上她给他的,忧心忡忡地道:“万一那家人没有发财呢?你们好歹应该先打听好了再来。”

鲜于峰摆摆手,成竹在胸地道:“师傅说他会发财,那就一定会。”

“听你说那家人以前穷得揭不开锅,风水真有这么灵?”

“等我收回来钱你就知道了。”

郝白还是不放心:“万一别人不认账呢,你师傅就这么放心?”

“不认账?”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会认的。”

要知道他师傅杨三乃是堪舆形势派祖师杨救贫的后人,手段高深莫测,能让人发财,也能叫他上街讨口。

这座城市叫龙湾市,此时鲜于峰在东边,要往西边白牛村去。他只需要走半个小时到车站,然后花个四块钱的公交车费就到了。

可是他几个荷包空空如也,连四块钱都拿不出来。

郝白见他吃完饭站在门前发呆,一副想走又没办法走的窘态,再看他那一身穿着,估计是一文钱难倒了英雄汉,心里颇有些不忍。

仔细算了算自己的钱,除去必要的生活费和给父亲看病的钱,还能剩下四十七块多来。

郝白想了想,故作愁眉苦脸状:“老下雨,我没法出去买菜。你等下帮我带两斤米回来。”

说完把钱往他手上一塞,鲜于峰感激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两斤米根本用不了几块钱,她是怕伤自己自尊,所以变着法子给自己钱。

“我我”

郝白知他窘迫,马上岔开话题道:“啊,你裹着个被子怎么出去见人。”

鲜于峰大囧,也不好意思说没钱买衣服,只得道:“只要暖和就成了。”

郝白父亲病重,手头根本没钱,刚才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那四十七块勉强能解决他“饱”的问题,这“温”她却束手无策了。

但他就这么出去,十足一个流浪汉装扮,别说要钱,恐怕连别人大门都进不了。

思索了半天,她提议道:“假如你不介意的话,穿我的外套先凑合一下吧。”

若是以前,鲜于峰断断不会接受她的提议,不过这次他身无分文,无法办事,应属例外。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三枚光泽红亮的乾隆通宝来,然后将之一一排在掌心,跟着双手合十,双目微闭,集中意念默念今日所求之事。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他将三枚铜钱抛掷出去,记住铜钱的正反情况,如此共反复抛掷六次。

事毕,他又小心将铜钱贴身藏好了,才满面喜色地对郝白道:“我今日着女装,往西去有钱财主动送上门。”

郝白半懂不懂,问他:“你会算卦?你这是用铜钱,算出来的?”

鲜于峰嘿嘿笑道:“郝姐姐见笑了,这不是我的本业,我最擅长的是风水。这不过是点雕虫小技而已。”

她注意力全在铜钱上,没听到他说风水,又将信将疑地问:“三个铜钱有这么神?”

“神不神,郝姐姐你等我回来不就知道了!”

鲜于峰个子高大,郝白的衣服又为此他特意选了一件酒红色的厚大衣反穿在胸前,另外再套上件稍长的宝蓝色棉袄,这样一前一后即便扣不上扣子,也能抵挡一下风寒。

如此一来他男着女装,不伦不类,想不引人瞩目都难。

恰巧他此番收债的白牛村便在西边,只是这个村子颇为偏僻,鲜于峰下了公交车才知道还要再换乘一路据说每天只有早中晚三趟的408路公交车才能到达。

早与中他是赶不上了,只能等晚上那趟。

“真倒霉,鬼天气!”他暗骂两句,想想自己无处可去,只得吸吸鼻子,双手拢在袖子里,就在站牌下来回踱着步子,一边等那趟该死的公交车,一边想那主动送上门来的意外之财几时才能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