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展砚之回答:“决定权在你。”

自打杨清尘和沈清石到北京后,大事小情都归夏靖文管。因为她是营销部的副经理,杨氏的业务是她负责的,凡是牵涉到“卖”的事情,她都管。她开玩笑说:“我得卖得让你们感觉方便、称心,不是吗?”尽管沈清石觉得,这个营销部管得太宽了,有点少见,但还是附和:“到目前为止我们买得很称心。”

她不是花瓶,绝对不是,她入主学生会,担当副主席。在她的操持下,传说中的男朋友沈沧浪横空出世。就此成就夫唱妇随的佳话。

【第四个开始】

这一个星期,沈清石觉得自己的生活有点水深火热。她本以为,她可以在凉凉的空调下,做七天睡美人。没想到,夏觞听从了电视里健康专家的忠告,适度使用空调。原本维持恒温22度的家居环境,硬是调高到28度。早晨七点,睡眼朦胧的沈清石必须带着浑身粘乎乎的感觉吃早饭。因为被迫享受根本一点都感觉不到的自然晨风。

魏樱粟喜欢她专注的嘴唇、探索的手指所带来的感觉。也喜欢女性的躯体轻盈贴合时的温馨。她感觉到了棉花糖般的柔润和甜蜜。

【她的房子和她】

沈清石为两人做了介绍。女同学大名叫金秋实,外号叫金镶玉。夏觞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她和沈清石是一路人——铜臭族的金光党党员,抢钱小分队的中坚分子。

“嗯?”

罗密欧对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像也有所感应,咿咿呀呀地声援夏觞:“嗯,嘀……宝宝……”

00:00

一沐也很少说话,偶尔开口,却总是带着一种独特的荒诞。可细细琢磨起来,又觉得十分在理。不经意的时候,听过这些荒诞话的人甚至会引用她说过的话。菜皮说,这孩子是天生的哲学家。

虚软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沈清石的身体,她只能让双手撑住办公桌。夏觞却不依不饶,细长的手指摸索着丝滑的小小布片。

夏觞挠挠头,问:“我怎么会在这儿的。”

“轩妄是学什么专业的?”夏觞随口问。

夏觞逐渐平静抱住沈清石,微微喘息:“沈清石,学数学的,是不是都会被背圆周率?你能背多少位?”

“我自己去医院,我会叫我爸来的。这事儿你先别告诉沈清石。”夏觞似乎忘记了刚刚发生的可怕事情,变得格外清醒而有条理。秦圣点点头,说:“我送你去医院,很近的。安顿好你,再回来,行吗?”

展砚之被沈清石拖着进了夏觞的a6。展砚之没有马上开车,而是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浴室的门被打开,出来的女人未着寸缕。见到展砚之,她有一瞬间的惊诧,但立即恢复平静。随手拿起一件男式衬衫披在身上,却未扣上钮扣。

夏觞打小就知道,时间是最平均的东西,是没有快慢的,但她不得不怀疑,和齐轩妄处在一辆车里的时间,是不是被无限拉长了。长到让她心烦意乱、不知所措。她不断分神去看腕表,发现这块价值不菲的机械表走得格外费力。在秒针绕到第四圈的时候,齐轩妄说:“今天是星期一,你没上班吗?”

“嘿,你好!小白脸。我是杨清池,我姐呢?”

韩筑城和约克了然地笑笑,似乎对夏觞和沈清石的关系早已知悉。夏觞知道自己死定了,她已经可以确定,沈清石的早出晚归,和韩筑城有没有非分之想搭不上一点关系。甚至韩筑城应该也不会对沈清石有什么非分之想,因为夏觞从他眼睛里没有看到一点敌意。这三个人的光明磊落让夏觞觉得自己无比阴暗和猥亵。的确,想象中的恶意,来自恶意地想象。夏觞本该知道,对待别的事情,沈清石狡诈、世故,对待爱情,她澄澈而透明。可,为什么,自己要怀疑?鬼迷心窍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用一个“关心则乱”,似乎已经不能粉饰眼前的太平了。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时间可不可以退回去?

沈清石吃过牛奶麦片,到门口换好鞋,从夏觞手里接过运动包和公事包。夏觞看了看有些雾气的落地窗,叫她等一等,回卧室拿了件运动外套,帮她穿上。

夏觞正乐颠颠地看一个排条般的男人抱着他蹄膀般的女友艰难前行,突然听见贝郁的女朋友王佳元嚷着:“我们也去,我们也去!”菜皮和秦圣在一旁起哄,煽动贝郁去报名。贝郁夸下海口,要赢回今晚的免费酒水。她是菜皮酒吧里的兼职调酒师,也是健身房的教练。王佳元个子娇小得很,她们俩去比赛,赢面很大。可是她们俩的运气太差,被分在死亡之组里。结果只得了个第四。念在贝郁和王佳元两个都是女孩子,主持人发了她们一个鼓励奖。她们俩只好拿着两罐啤酒接受一伙人的讪笑。

“你哭什么?走开,把我的衣服都弄湿了。”赵千云用力地推夏觞的脑袋。夏觞把眼泪全抹在她衣服上后,才抬起眼看她。她看到母亲叹了口气,问:“晚饭要吃什么?今年的春笋已经过季了,都青得跟竹子一样了,你还要吃吗?你李叔叔从乡下弄来的咸菜倒还不错。你的年岁都长在狗身上了吧?除了撒泼打滚、哭鼻子抹眼泪,你就不能干点有出息的事情。进去吧,都飘毛毛雨了,淋感冒了,我可不伺候你。”

沈清石笑笑说:“夏觞,有一点你得承认,两个女人相爱是一个相对的错误。因为它不符合主流的生活方式。甚至不符合自然规律。要坚持一个错误,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你父亲不认为你能做到。所以不用制止你,有一天,你也许就后悔了。那个时候你就心甘情愿和他们看法一致,选择相同了。他把你有几根肋骨都看清楚了。如果他们态度强硬,硬要你立刻就听他们的,你真的能做到不怨恨他们?你真的能保证不折腾,不跑来,和作为邻家少妇的我,偷情?就算你能做到不怨恨,不折腾,你也不可能顺顺当当从此拨乱反正,进入到主流的生活轨道。因为,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傻瓜。简单的说,你爸爸在等你自行悔悟。”

汹涌的泪水,已经布满夏觞的眼底,她不能再继续看清那些花花绿绿的文字。心也疼到不忍心再看那孩子般毫无防备的自言自语。她觉得自己几乎承载不起这炙烈的感情。关掉电脑。拉出脖子里的小钥匙,打开她的百宝箱。拿出大钥匙,开柜子。翻动一摞有点稚拙的水彩画。学着那孩子气的自言自语:“对不起,最近才开始学。只用来画你。”

“我是希望,你知道确切的真相:她和我不一样。这样的话……比较干净彻底,也比较公平合理。”纪小姐说得意味深长。她的意图逐渐清朗起来,沈清石几乎想发脾气了:“你算是在标榜自己是真小人,而非伪君子?你是在彰显你的高尚?为了让我不因为夏觞的过去,而和她产生间隙?然后,你可以名正言顺地与我公平竞争?”

沈清石只应了一声“好的”,问清楚具体房间号后,就再没多问一句。

沈清石回答她:“现在是我的了。”

“哈尼,你的小孩,很好,就是有点缺乏营养。不用担心,不过明天还是要上医院去,让皮肤科的医生看看。”

流转的时光之【春】

菜皮的人脉很广,她很简单就联系到了比赛组委会里的一个朋友。比赛是两个月前开展的,夏觞留的资料没有任何价值。但对方提到了一件事情,一个叫“流年”的画廊曾经有意购买“破茧”。也许可以提供作者的新消息。

“夏觞问过我,我从来不对她提高一点的要求,是不是因为我认定了她做不到。虽然她知道,我并不在意她的一事无成,可我越是纵容她,她就越不安。因为她的自尊心和她的坏脾气一样旺盛。”沈清石盯着天花板,顿了一下,继续说,“她父亲的公司被兼并的事情她很在意,所以对待到杨氏工作,她前所未有地积极。”

展砚之理解沈清石的用意:要夏觞突然独立地面对工作,也许是需要一个劳其筋骨,苦其心智的过程。不插手完全有她的道理,帮得了夏觞一时,不可能护着她一世。她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沈清石点点头:“因为秦圣。”

一沐觉得害怕,心里有一个人声音不停鼓噪着:不要走,不要走!这个声音蛊惑着她,做了一件荒谬的事情,拽住了一个陌生人的衣角。等一沐从这种荒诞的境遇中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紧贴在一个陌生女人的身侧,她手里正拽着她的黑色的衣角,而这个穿黑衣服的女人,歪着头,挑着漂亮的黛眉,好奇地打量她。

沈清石乒乓乱挣地心终于被抚平。“乖乖睡觉……z……”——是她给夏觞的回应。又反复看了几遍这句奇怪的话。沈清石终于意识到夏觞的意思:她此刻在她卧室的床上。她杂念丛生。

“马上起床,带上行李,晚饭前到嘉兴师部报道。听明白了吗?沈清石少尉。”

“夏觞,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如果你真有我不能接受的问题,我根本不可能让你渗入我的生活。”沈清石紧紧搂住她,增加说服力。

“快点,7点半了,快点。”夏觞跳起来穿完衣服,又给沈清石拿好上班要穿的小西装和衬衫。纵容她继续眯着眼睛发愣。自己则进了浴室盥洗,又给沈清石挤好牙膏才出来强迫她离开温暖的床铺,到浴室刷牙、洗脸。沈清石皱着脸,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升起一圈淡淡的光轮

“妈妈,我是不是很糟糕,你是不是更喜欢展砚之这样的人做你女儿?”

按照之前和父亲的约定,沈清石一出院,她就回家。当她连沈清石的时间和空间都没有办法去占据的时候,恐慌更加无限制地升级。

“我是沈清石,就住在那边的大房子里。”

“干什么?”沈清石懊恼地嘟囔,声音里全是不耐烦。

“我去洗澡,然后,陪我睡会儿。”沈清石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端倪。夏觞给她放了洗澡水,做了她的人形抱枕。3个小时候,她轻轻从沈清石怀里挣脱,穿过客厅,走出那扇鲜红色的房门。

阴晴不定、暧昧不清的夏末秋初终于过去,灰色的城市迎来了沈清石最喜欢的时节――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