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觞总是把一件简单的事情做个零零落落。最叫展砚之印象深刻的是,一份报表她看了一个中午,却只看了3页。原因是纸上的表格和数字构成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画面,她非常喜欢看这个结构,所以盯着看了很久。

沈清石像疼爱一个婴儿般,亲吻着秦圣,从额头,到眼帘,从鼻尖到颧骨,从鼻尖到下巴。当吻落到嘴角的时候,强烈的光线驱走了满室的阴暗。

一沐告诉它:不是金黄色。

沈清石转过身,看自己的笑容映在夏觞黑亮的眼里。尽管未来尚不明朗,但心却渐渐踏实起来。

年复一年地凋零、新生,默默记录着、聆听着。或是耳鬓厮磨,或是莺声燕语,或是离愁别绪。每一棵梧桐树都有无数的回忆。

沈清石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喜欢夏觞。当然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这孩子要是再成熟一些就好了。可是“夏觞”是夏觞她自己的。不能根据“沈清石”的喜好来改造她。那么只能连她的缺点也一并接受了。在沈清石想来,喜欢自然是没有错的,只是以喜欢为名义,对喜欢的人,提了过分的要求就错了。要是真的借爱情的名义,要求对方做到自己希望的样子,那就真的成了娈养童养媳了。如果对方做不到,就准备不爱了吗?

“这傻孩子,没事撞墙干吗?”

“你早就知道我的存在?”夏觞知道她口中的“臭小孩”十之八九是自己。

“谁告诉你我和展砚之上床了?”

而此刻,秦启刚心中充斥着无奈、愤恨、酸楚……总之,五味成杂。望着沙发上,自己的老婆被一只死精死精的狐狸搂着,望着茶几上,一条没有节操的色狼摆着pose,说着肉麻话,把他老婆哄得满面绯红。他却只能躲进厨房给她们做晚饭。秦启刚本想眼不见为净,可客厅里的狐狸和狼的声音却连绵不断传进厨房。

沈清石轻轻地笑着,望着天花板,仿佛在自言自语:“好难的问题,让我来试试能不能给出满意的答案。嗯,因为不管你多累,都会爬起来给我做早饭,虽然你煮出来的那些东西,味道真的很糟糕。因为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温柔。因为你笑起来的时候,像冰淇淋一样甜蜜。因为我想一直看顾着你,所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勇敢。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不要轻易放开我的手,好吗?”

一个女人款步走近。她身侧是夏红森和另一个人男人。

在夏觞水淹急诊室的那晚之后,沈清石还是撂下她,去了浙江老家,陪爷爷走完生命的最后旅程。半个月后,老人家的头七一过,沈清石就回来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她回来后,夏觞像个小丫鬟般前前后后地伺候着她。沈清石则像个金贵的公主,一如既往地挑三拣四。

“好了,算我不对,行了吧,别哭了。难看死了。”沈清石无奈地摇头。

“我脸上全是好奇的表情吗?”夏觞摸摸自己的脸。她有些犹豫,是否要问沈清石彻夜不归的原因。想知道是出于关心,不想知道是出于担心。有时候,被妈妈称为小霸王的夏觞会是个胆小的人。

“时间会疗救你父母的伤痛,如果你坚持,最终,他们会以某种形式向你妥协,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当然还是一个时间问题,并且过程会很复杂。”这句话,她是朝着窗外说的,感觉像是在自言自语。

突然门被推开了。夏觞的妈妈赵千云站在门口。夏觞觉得她脸上的表情是绝望,好像确诊自己的孩子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般,歇斯底里的绝望。

“嗯。为什么是我?”她接着问。

夏觞由衷地感叹:她一辈子也搞不懂沈清石这个怪女人。胡思乱想了一阵,看看自己桌上厚厚的文件,决定还是恳求、央求、哀求沈清石来处理这些叫人崩溃的玩意儿。因为,夏觞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就经商这一点而言,她从头至尾,都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败家玩意儿。不过,她总是有恃无恐地宽慰自己:没关系,沈清石肯定会想出办法来解决的。

“清尘,我还没想清楚,但我必然是做错了什么?是吗?”沈清石问地平和,一次彻底地释放,让她重拾冷静。

“你原先不是不想勉强那家伙的吗?怎么突然就这么坚定起来?”杨清尘开始协助她抽丝剥茧。

“夏觞问过我,我从来不对她提高一点的要求,是不是因为我认定了她做不到。虽然她知道,我并不在意她的一事无成,可我越是纵容她,她就越不安。因为她的自尊心和她的坏脾气一样旺盛。”沈清石盯着天花板,顿了一下,继续说,“她父亲的公司被兼并的事情她很在意,所以对待到杨氏工作,她前所未有地积极。”

杨清尘没插话,只是坐在床边安静地听着沈清石继续说:“有人说我是温蒂妈妈。我看不得她受委屈,如果她愿意,她可以一直这样毛毛躁躁。做个长不大的彼得潘。可是,如果她现在想长大了,我的纵容就成了最大的阻力。你不是说过,纵容和溺爱对她的成熟,毫无帮助吗?”

杨清尘想了想,说:“听起来,满有道理。所以你漠视她,因为,怕一旦释放出一点温情,就会停不下来?”

“尽管,她下过决心,可是一旦有了麻烦就会下意识找我,希望我帮她开脱、解决。这是我们用了3年多的时间养成的习惯。”沈清石苦笑了一下,“就是你说的童养媳。如果,我不站远一点,夏觞不可能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

“清石,昨晚,我拽着你,你会怪我吗?”

“不会,如果你不拽着我,我也会尽力让自己站在原地。所以我连看都不敢看,我怕,只要看了,哪怕是看一眼,我就管不住自己了。夏觞的父亲基本上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我这时候冒然去护着夏觞,只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让局面更混乱。你不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拼命拉着我。”杨清石说的轻描淡写,但那个刺破血肉的朗姆酒瓶盖,再次让清尘的眉头紧皱。

杨清尘恢复平和,淡淡问出一句:“夏觞为什么这么急着有所作为?因为她想和你并肩而立。可这,真的是她自己的要求吗?那天午饭的时候,她已经明确流露她的想法了。”

“因为,她以为,那是我对她的要求……而她不喜欢。”沈清石面无表情地得出结论。

杨清尘捶捶自己的脑袋说:“清石,我的客观只能到此为止,因为对那个小混蛋的看法,我实在不能一下子就改观。”

第十一章【空城】

沈清石一整天都窝在杨清尘的房间里,想着,怎么去收拾残局。可越想就越慌乱。她不太愿意关掉音响,因为一旦房间里安静下来,耳边就响起手掌打倒脸上那种凄厉的声音。甚至她一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象,夏觞曾经用怎样的目光找寻她的肯定,她可以描摹出当时她脸上的无助、委屈。

夏觞离开时的苍凉背影成了她心里的刺,只要一想起来,就疼个不停。她明知道,夏觞已经快23岁了,应该也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原则上,她没有任何过错。可她不能停止内疚和自责。

大概,喜欢就是不停地为所喜欢的人放弃原则,一次一次为了这个人破例。关乎心,谁能不乱呢?所以沈清石已经无法去计较夏觞的过失了。她心里只能装下对她的怜悯。怜悯她因为所犯的过失而承担的忧心和责难,怜悯她因为她的漠视而迸发的愤怒和暴戾,怜悯她因为被她推开而忍受的失落和无助,怜悯她因为一切,可能产生的自我否定。

沈清石知道,夏觞是那样在意她说的每一句话,用一种虔诚的信奉来对待她所提的任何要求。

所以夏觞急着寻求她的肯定,急着成为她所希望的样子。夏觞的一切努力不是因为她喜欢这样,而只是想让她满意。而她非但没有给一丝一毫的鼓励,甚至以漠视来回应。

当她告诉我,她不喜欢这样时,她就该多纵容一点,只要一点,告诉她:没关系,宝贝儿,如果你想做彼得潘,我就一直做你的温蒂妈妈。

混乱的事情终于理出了头绪,沈清石突然想做好多事情。她得把受尽委屈的小可怜搂进怀里,好好安慰她。作为补偿,她会纵容她耍点小脾气。她会任她提出非分的要求。她会耐心教她怎么过《古墓丽影》的第6关。她会努力不抱怨她做的早餐难吃。她会不再使唤她放洗澡水。她会在下象棋时不作弊。她会不笑话她看不懂用英文标识的月份……

最重要的是,她还要明确的告诉她,她就是喜欢这样的她,连同她的幼稚、任性、坏脾气。所以她只要按着自己的意愿就可以。就算她想做一棵凌霄花,她会很愿意成为任她攀援的橡树。因为她是成片的玫瑰园里,对她来说,最特别的一朵玫瑰。

“马上去,马上去!”急切的念头在心里鼓噪个不停。沈清石四处寻找手机,它及其配合地响起。电话那头传来的话语却叫她大吃一惊——是夏觞的母亲。

“沈小姐,我是夏觞的妈妈。夏觞是在你那里吧?请你让她快点回家。”她语气很肯定。

“我现在,是在我伯父家里。夏觞没和我在一起。我也正要去找她。”一种不好的感觉开始在沈清石心里升腾。

“怎么会呢?她能去的地方,我都问遍了,她只剩你那边可以去了。”夏觞的母亲的声音开始慌乱起来。

“我昨晚一直留在伯父家,哪也没去。你打过夏觞的电话吗?”沈清石急着反问。

“怎么打都关机……她真的不在你那边吗?”沈清石觉得夏觞的母亲语气近乎哀求。

“您别急,我打打家里的电话,也许她一个人呆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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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石的这句话也是在安慰自己,她拿手机的手,有点微颤。她不敢多想。只期盼,电话被接起。

“嘟——嘟——”

除了单调的机械声,没有任何回应。她挂断电话,再次尝试,得到的仍然是单调的“嘟嘟”声。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拨了夏觞母亲的电话。

“家里电话也没人接……”

“她能到哪去?昨晚她回来过的,我当时不在,家里的保姆说她收拾了一大堆东西,就出门去了。她肯定是去你那边了。是不是她叫你瞒着我的?”

沈清石尽力安抚夏觞的母亲,承诺帮助她找夏觞的。有了消息一定会通知她。她还不放弃,坚持认为夏觞和沈清石在一起。直到沈清石听见电话里夏觞父亲的声音传来,她才挂了电话。

沈清石努力稳住自己慌乱的心。分析整件事情。夏觞昨晚回过家,收拾了东西。她收拾东西肯定是有计划的出走。

会去哪呢?

沈清石第一个想到了菜皮。满怀希望打电话过去,菜皮却说不知道。她的心开始下沉。但还是要菜皮也留心。又陆续给几个可能和夏觞在一起的人打了电话,得到的却始终是让她失望的消息。沈清石的心跳乱了频率。恐慌开始控制她的情绪。努力镇定。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回家。她像个赌徒般,把赌注都压在了家里。心急火燎地出门。开着车,诅咒了所有挡路的警察、司机、红灯。终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面对早已熟悉的大门,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确定,夏觞根本不可能在里面。

接下来的几天,人仰马翻,和夏觞有关的人,都被动员起来,在这座城市的一千多万人口里,筛选有可能提供有价值消息的人。隶属夏觞生态圈的人见了面都相互安慰,没事,没事,很快就能找到的。

沈清石也尽量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努力作出生气勃勃的样子。可总觉得自己的心,似乎缺了一块,无论做什么都不能用上全力。她时常在走神,甚至在不知不觉中,生平第一次咽下了一块胡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