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似乎对此早有防备,直接越过他,毫不客气地往里冲。一边走还一边咋呼:“满誉、满誉。”

“前几天,凑巧碰到的。原来你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那个开货车的女人。”夏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20岁对于一个人来说,是标志性的吧?很多人在20岁这一年,似乎总会有一个质的变化。夏觞也没例外。那年暑假还没开始,她的父亲被学校约谈,告诉他夏觞在学校的糟糕表现。父亲没有训斥她,只是带她回到浙江老家,指着一片片工厂的厂房告诉她:“你老子我洗干净两脚的泥水,到现在穿上皮鞋,两脚不粘灰,拼了二十多年。生了你这么个棺材板,金山银山也能叫你败光,早知道这样,老子当初还不如不上这个岸,在乡下种一辈子田。”

终于,沈清石被夏觞哭烦了:“好了,别哭了。”

夏觞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浑身像被大象踩过一样。没有人能连着睡24小时还感觉良好吧?伸手开壁灯,温和的灯光给卧室营造出安全平静的氛围。转头看枕在她胳膊上的沈清石,发现她正眯着眼睛。

估摸着夏觞已经送走了她妈妈,沈清石才从书房踱出来。

走出沈清石家后,夏觞打开手机找出那条短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其实只有11个字:钱我已经拿走了,谢谢你。一切。夏觞想了半天,挤出一句:你还好吗?她想这样的话,就把主动权交给齐轩妄了。而她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是不是这样写?”细细的手指在水下贴着夏觞的腿横七竖八地画着。

沈清石看起来完全被这朵蕾丝内裤卷成的百合花吸引了。因为她对收集、观赏内衣、内裤有疯狂的兴趣。这种疯狂绝对歇斯底里,她曾经拉开夏觞的上衣,对她的运动型内衣数落了整整一个上午,并用一个下午的时间,阐述她的内衣理论。结果是,从此,夏觞即便是穿雅痞的中性外套,搭配的也时常是最火爆、最撩人的蕾丝内衣。以此来应对沈清石突发奇想的检查。

“谁告诉你我和展砚之上床了?”

“那天早上……”夏觞恍恍惚惚地开口。

“那天我不小心吃了有蟹黄的东西,过敏了,在医院过的夜,脖子上是过敏的红斑。”沈清石平静的语气让夏觞感受到了冷意。

“我跟展砚之分手后,就再也没上过床。你把上床看得比喝水还轻易,这一点,我和你不一样。”

沈清石转身往卧室走,“三观”跟在她身后。“砰!”——门被关上了。

夏觞的力气顿时被抽走,跪坐到地上。她从未像此刻这般厌弃过自己:她做了什么?强暴?

即便还有最后一线希望,大概也被自己亲手毁掉了吧。她抓起背包,浑浑噩噩走出沈清石家,摇摇晃晃进了电梯。手机随即响起。好一会才意识到要接电话。电话那头,她母亲慌乱地问她在哪里?夏觞茫然地抬头,电梯的镜面反射出她的脸,左边眉角正涌出鲜血,瞬间蜿蜒成殷红的瀑布。来之前草草处理的小伤口似乎被沈清石彻底打开了。夏觞看着镜中的自己,血缓缓流到下巴,又从下巴滴落。大脑被掏空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手机里传来母亲急切的声音:“觞觞,怎么了,说话啊?”

“妈妈,我在流血。”夏觞下意识地回答。

“你在哪啊?哪儿流血了?要不要紧?妈妈马上来接你。”

夏觞愣了老半天,才说清楚确切位置。电话突然断了。没电了。她捂着眉角出了大门,对门口保安的叫嚷置若罔闻。只是呆呆地坐在小区外的花坛上,温热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手指缝。她懊恼地放下手,闭起眼睛。不愿意去回忆过去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不想承认原本的世界已经摇摇欲坠、岌岌可危,或者已经开始在崩溃了。只能期盼这是一场梦,快醒来就没事了。

可是睁开眼睛,在路灯灯光的映照下,左手依然全是血迹。她也还是处在混乱的现实里。这不是梦。不是。她只能空着一颗心,窝坐在枯萎的花草丛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觞听见母亲和表哥的声音。她被他们挟着,穿梭在大街、医院。只是母亲的眼泪、安慰,表哥的胳膊、怀抱丝毫没有慰藉她空荡荡的心。她选择了沉睡,来避开自己一手造就的混乱。

“红森打的,用高尔夫球杆,本来就打破了,后来大概一阵瞎跑,伤口更大了,找到她的时候,满脸是血,缝了4针。现在还睡着呢。这爷俩……唉……”夏觞从睡梦中醒来,听见了母亲渐渐清晰的说话声,。

“妈妈?”

“夏觞醒了,一会再跟你说。”赵千云挂断了电话,走到夏觞身边。

“有没有哪不舒服?要不要喝水?”她轻抚夏觞的额头。

夏觞微微摇头。神智渐渐清醒起来。和她父亲、展砚之、杨清尘、沈清石有关的事情一点点回到脑海里,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把她困在里面。她像个蠢笨的蛾子,根本无力挣脱。

“妈妈,我是不是很糟糕,你是不是更喜欢展砚之这样的人做你女儿?”

“别胡说八道了。我去叫医生来再给你看看,要是没事的话,咱们就可以走了。觞觞,这回你的闯的祸不小,你爸还在气头上呢。何况昨晚招待会上的人又多,朋友之间一议论,肯定传个满城风雨。妈妈送你到外婆家,住一阵,再回来,好不好?”

“嗯。”夏觞的确不想再呆在上海。只想逃出去,透口气。她坐在床边母亲收拾东西,忍不住开口:“妈妈,都是我不好。我会好好呆在外婆家的。”赵千云转过身来,顺顺她的头发,自嘲般地说着:“上辈子,没烧好香,生了你这么个让我操碎心的怪东西。”夏觞听出了无奈和宠溺,心一阵发紧。抱住她的腰。窝在她怀里。

“好了,别轻骨头了,换件衣服,你表哥刚给你拿来的。老张一会儿就来送你去杭州,我给你外婆打过电话了。”

吃过中饭,坐着老张开的车,夏觞逃离上海。

第五章【回去】

夏觞的母亲给夏觞的外婆和外公置办的房子就在西湖边。从阳台望出去,深秋的西湖一片萧瑟。夏觞尽量克制自己别去想,可断断续续还是把之前发生的事情理出了头绪:展砚之远远比她出众,她并不介怀。唯一叫她不能接受的是,展砚之过去甚至现在,都是沈清石心底最重要的存在。而她只是暂时占据着沈清石的时间和空间罢了。

如果没有展砚之,她的确可以志得意满于对沈清石生活的占据。但展砚之的存在,使这种占据变得毫无意义。这个事实,让她嫉妒,又深深地绝望。绝望是疯狂的温床,煽动她在杨氏的招待会上,上演全武行。蛊惑她到沈清石家撒泼。那种行为,大概可以称之为性侵犯。

她一看到自己眉角的伤口,就觉得那一记用尽全力的还击仍然在振荡她的感官,那决绝的关门声仿佛依旧回荡在耳边。她懊恼得直想撞墙。不过杭州比起嘈杂的上海,冥冥中有一种叫人安适的力量。一度躁动的夏觞逐渐平静下来。当疯狂停歇,疼痛变得更加清晰。她努力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早晨,跟外公去晨练,去喝茶,去听戏。上午和外婆去买菜,做饭,伺候花草。下午,去幼儿园接小表弟,然后认真地陪他说话、画图、搭积木。她不想让自己太闲,因为一旦停下来,心底最柔软处边有一块叫沈清石的地方,就会疼得叫她喘不过气。

这天,夏觞如往常一样,伺候着外婆种的花草。手机突然响起,一她边给文竹浇水,一边把手机贴到耳边。

“喂,夏觞吗?”声音熟悉。

“是我。”

“我是展砚之。”尽管手机里传来嘈杂的声音,但展砚之三个字还是感觉格外清晰。

“我路过杭州……在火车站呢,你方便出来吗?现在……”她的声音被闹哄哄的背景盖过。不过刚刚听到的几句话,已经叫夏觞震惊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我说,你方便出来吗?我有一些事情特别想跟你说。你看我们约在哪里?”手机里的杂音渐渐小了,夏觞听清了她的话,有些手足无措。最终,选了一个位于外婆家和火车之间的地方,告诉展砚之,她20分钟内肯定到。

20分钟后,在西湖边,约定的地方,夏觞看见,展砚之优雅地站在那里。和深秋的西湖融合在一起。萧瑟而明朗。她突然觉得坦然起来。走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