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林君玄微吐两个字。

当她微微睁开眼睛时,就看见一张脸近距离地在自己的眼前,她吓得想要往后退,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他抱在怀中。

谢清溪对着他的脸便重重地拍打了好几眼,看着朱砂都不由着急地说道:“小姐,你慢些打,他身上还有伤呢。”

可是没过几日,谢清溪突然明白,为何谢清骏这般推崇成是非了。因为成是非本身便是博闻强识之人,又兼游历天下,他所闻所见所感根本不是一般文人所能相比的。相反,他所说的话在一般人面前实属惊世骇俗。

“开恩?我只怕还要请你开恩呢,”林太后闲闲说道。

谢明岚抬头有些责备地看着谢明芳,又看了江姨娘一眼。只见江姨娘微微红了圈眼睛,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是姨娘不好,拖累了你们。”

周大夫是这城中最好的大夫,家里头经营着医馆,平时在医馆里坐医。若是有大户人家的女眷病了,也会请他过府一瞧。上次江姨娘假生病的事情,便是他戳穿的。

他说的声音太轻,几近呢喃,齐心有些没听清他的话,只模糊听到叶城和骑马两字。

可偏偏江家又是那等蹬鼻子上脸的人家,家中的几位老爷无一是上进的,至于嫁出去的姑奶奶们就更加不用提了。若是真要选一个出挑的,萧氏反而觉得江姨娘算是江家里头最聪明的了。只可惜她将自己这份聪明用在了这里,以至于如今只能是个姨娘。

说完,她便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直抽了四五个巴掌后,萧氏才施施然说道:“好了,这事确实有些匆忙,但伺候主子岂有这般多的抱怨。”

萧氏拉着他的手坐在榻上,打量了半天:“长高了,也变得更加好看了,就是太瘦了些。”

萧氏原本就气质高贵,如今再寒着一张脸,越发地冷冽。其实谢清溪一直觉得她娘适合走高贵冷艳路线,虽然八面玲珑她也玩的转,但是她高贵起来实在气势太吓人。

这么多年下来,方姨娘何曾看不清。府里各个都说四姑娘得老爷欢心,几乎不在六姑娘之下。每回听了这样的话,方姨娘便要冷笑。先不说这身份的天差地别,单单说这两位姑娘的学业。

鸿雁端了药碗过去,说道:“老太太让奴婢将这姜汤过来,让姑娘趁热喝了,好去去身上的寒气。”

谢清溪一直以为这种落水的招式,只有姑娘想倒贴的时候才会用到。没想到这里甩人家姑娘,也可以用到这招。

谢清溪似笑非笑地看了谢明岚一眼,瞧着她虽竭力掩饰,但还有些焦急的脸色,便知道只怕这位四姐姐如今是恨死自己,觉得自己阻了她出头的机会。

秦珊从身份上说事,而谢清溪偏偏从性格上说。秦珊讽刺谢明贞庶女的身份,谢清溪就反讽她刁蛮的性格。反正两人的爹都是布政使,她们又是家中的嫡女,如今就算两人对上,也不过是小姑娘之间的口舌罢了。

不管是因着她小时差点被拐的事情,还是因着她这般惊人的容貌,萧氏都极少带她出门。不过上有政策,下头对策,虽然萧氏不许她出门,可她还是时时扮作小厮的模样,跟着谢清懋出去玩耍。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顶多再被先生打板子罢了,”谢清溪昂首挺胸地朝着里面走去,可谁知进去后,只看见三位姑娘并她们的丫鬟在,却没见先生在。

齐心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宫里头死些奴才简直是常事,有些都是当面被活活打死的。可是这到底是自己伺候着长大的主子,自小就金尊玉贵的养着,就连皇上都没舍得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如今竟受了这样重的伤。

至于另一人早在陆庭舟夺刀杀人后,就转身跑了。

如今临时搭建的棚子,被作为这次例行巡视的总部。宋煊倒是未象谢树元那般,在衙门坐镇,反而在苏州河附近搭了几个棚子。若有事发生,便可以就近禀告。

那姓冯的小孩子虽被骂了,可丝毫不在意,只围着糖画摊子转悠,眼睛盯着那些糖画,别提有多想吃。

方姨娘不过是个丫鬟出身的,是毫无私产可言的,因此手里的体己钱也实在有限。谢明贞身上的衣裳首饰,自然都是谢家公中的庶女份例。

“还说不敢,你瞧瞧你这小嘴巴厥的,”萧氏弹了下谢清溪的嘴巴,故意调笑道。

谢府上香自然早早派了家中管事过来,萧氏一下车就看见门口有知客僧人等候着。因着萧氏并未带姨娘出门,所以此番除了林雪柔这个略年长些的女孩外,其他最大的也不过才七岁。因此萧氏也并未让她们带着帷帽。

萧氏自然也听到此事,不过她可不愿沾染上汀兰院的事情,况且这两位姑娘关系是好是坏,她还真不太关心。虽然江姨娘是老爷的表妹,又挺得谢树元的维护,可是她们母女三人说到底还是在自个手底下讨生活。

孙妈妈不好再说别的,就带着小杏儿一道去了厨房。

谢树元待人都离开后才说道:“说到这里我还得给夫人赔不是。”

“湛儿,娘看了你昨日的描红,竟是比前日的还差些,”因谢树元喜好书法,就连萧氏都对子女的书法格外关注。

谢清溪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就听素云已经开始使出苦肉计,她说:“六姑娘,太太若是知道奴婢带着姑娘乱跑,定会打死奴婢的。姑娘最是心疼奴婢了,一定不忍看见奴婢被打死吧。”

先前也有人在背后说姨娘恃宠而骄,谢明芳逮着谢树元在萧氏院子的机会,可是好生告过一状,那嚼舌根的奴才可是立马就被发落到了庄子上。这会可没人再敢轻易得意她们汀兰院了。

“她自己不过是靠着表妹这个名分立足,如今又来了一位表妹,她自然是怕的,”萧氏岂会看不透江姨娘那点小心思。不过饶是她这样心性的,都已经恶心透了这些表妹。

萧氏眉眼一低,略皱了下眉头,却又说道:“老爷也不可太过娇宠了她,免得养成无法无天的性子。我瞧着她对她六哥倒是没什么敬意,在家里还好,若是在外头被人瞧见,只怕该说咱们家的姑娘没规矩了。”

萧氏作为当家主母,自然比谁都早知道这事。不过她即刻让秋水拿了二十两银子,去二门处找到陈管事,拿了府里的帖子去济仁堂请大夫过来,还特别点名请素来给她看病的许大夫来。

谢清溪小的时候可没少听丫鬟们念叨,她这个便宜老爹谢树元当年是如何如何惊才绝艳,什么三岁开蒙五岁做诗,后来乡试、会试连中两元,若不是殿试的时候因为长的太帅,被皇上点成了探花,只怕就成了大齐国开国至今最年轻的状元郎了。

更何况,她还真怕出现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刀的情况。再没有弄清这个四姑娘的底细时,她倒是不想贸贸然地暴露了自己。

今年估计还是得去这几家拜年,不过好在谢树元有个好爹,就算是顶头上司见着他都得客客气气地说话。毕竟这吏部可是管着天下官员的升迁考核。

丈夫虽是新科进士,可不过是二甲五十六名,还是仰仗着父亲谋了个差事。家中婆母规矩大,她日日从早立规矩到晚上,后来婆母还赏了自个身边的丫鬟给丈夫当通房。

此时江氏已不是个提到婚事就羞答答的小姑娘,在流放地的摧残和对生活的不甘,早已经将她那点千金小姐的尊贵磨灭。待进了谢府,见着府里头的二等丫鬟都比自个穿的好时,江氏便再也不想过回从前的苦日子了。

可这会见着谢树元不过听了江氏的片面之词,就让她起来,原本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倒也起了变化。

“说是给大姑娘吃的,这最后进了谁的肚子,又有哪个知道。她一丫鬟出身的姨娘,有一口燕窝喝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的。再说,这都是一样的燕窝,不过就是这些略碎了些罢了,你只管端过去。”张婆子嘴皮子极是厉害,将方姨娘贬的一无是处。

两个小主子早有人将他们收拾利索了,因孩子太小,并不敢在身上带金饰,只是在手上系上红绳。

萧氏旁边的大丫鬟红云和怡云赶紧到旁边的暖阁,将一直睡觉的两个小主子抱了过来。

如今不过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略长大些,这争储位的斗争就已经显露出来,若是再等其他几位皇子长大,只怕这储位之争就越发惨烈了。

“你先出去,将裴方叫进来,”林君玄淡淡吩咐。

待齐心出去后,便有一个身材中等长相普通的三十左右男人掀起帘子进来,待一进门后,便看见榻上坐着的人,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衫。

他道:“不知主子唤属下进来,有何吩咐?”

“先前在天津上船之时,我便已经吩咐过。以后你们以兄弟相称,裴兄,你应该称呼我为林老弟,”眼前的林君玄淡淡说道。

裴方脸色一凝,淡淡说道:“如今这般行事不过是掩人耳目,在私底下,属下不敢僭越。”

“不敢僭越?”林君玄淡淡一笑,随后又说:“那你们私自扣下宋煊勾结海盗的罪状,该当何罪?”

裴方这会放微微变了脸色,此时他突然跪下,说道:“还请主子恕罪,实在是奴才有难言之隐。”

原来最早发现宋煊勾结海盗,私卖武器的便是长庚卫在金陵埋下的暗桩,只是他身份特殊,找不到宋煊的罪证。所以他便安排了人接近宋煊,谁知不仅没有成功,还险些打草惊蛇。若不是宋家内部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宋煊早已经查出了暗桩的身份。

“所以说这个宋煊所卖武器所得,尽数献给皇上了?”林君玄听完犹如天下奇闻一般,接着他又恍然地笑了下:“我说皇兄年前修皇观哪里来的银钱,竟是从这处。”

一个官员进献给皇帝一笔不菲的银子,皇帝也不问银两的来源,就直接收用了。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居然会在本朝发生。

年前皇上便想修缮皇家道观,只是皇上是想让国库出这笔银子,可是国库乃是关系到民生国计的。别说是内阁那些大臣不是好惹的,就连都察院那些骨头硬的言官都不是好惹的。一个接一个的上书,就差没将皇上批个狗血淋头了。

可谁知没过几天,皇上又说了,不用国库的钱了,我自己出银子修。那皇上既然愿意从自己的私库里出银子,那谁都管不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