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伸手拽住古猜的手臂,将他在乱流中拽住,见他也自惊魂未定,已是被珠母吸入壳中不下三次。我们二人见引出了蚌祖,不敢再做逗留,扯着潜水绳竭力向外游去。

明叔对我们说:阿叔我是观千剑而识器,抚万曲而知音。在海上漂泊了半生,见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经验要比你们丰富得多。我早就看出古猜这蛋仔非同一般,只有他才有本事背着尸鬽,去水底引得蚌祖现身,然后咱们就等着齐心协力刮蚌采蛋便是。

看到他的样子,我心中猛地一动,醒悟到疍人的祖宗正是这归墟古迹的主人,恨天氏精研卦数,难道这些古时的机密,竟然在龙户和獭家身上保留了下来必须要向古猜问个清楚,他僻处荒岛的一介孤儿,又怎会说出震乃一阳二阴之卦的话来。

但我估计无法准确地对杨描述那复杂的卦盘,只好将它一并带上去再拆看究竟,于是打个手势和胖子、古猜三人托着铜人浮水而出。杨和明叔、多铃等人,早在上面的珊瑚礁上等得心急不已,见我们拖了个奇形怪状的铜人出水,都赶紧过来相帮。

我暗骂一声来得恁般快,手中分水剑递出,剑尖从鲛鱼口中透脑而出。珊瑚洞内顿时污血滚滚,潜水手电的光束都被遮住。我目不见物,只好抽出短剑,对准洞口胡乱攒刺,也不知都戳在了一条鲛鱼身上,还是刺在了别的什么东西上。

死婴似乎没有做过什么处理,但借着身下女尸体内的寒玉与驻颜珠,形骸尚在,碳化发黑色盘作一团,看上去让人觉得头发根都发乍,再用手电筒仔细一照,这三具死婴不是少条胳膊,就是缺了条腿,看样子都是先天畸形。

我也跟着坐在地上休息,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在心中推测这古墓里的格局,看来这一切都与龙户古猜背上的图腾吻合。海底神木下是死而不僵的恨天氏古尸,疍人们将恨天氏古墓的秘密藏在龙户身上,一定不是为了让后代来这倒斗,但其中真正的原因,恐怕在现在还活着的蛋民里,已经没人再清楚了。

这时杨忽然咦了一声,这倾斜的木身上,遍布许多直径数米长的箭石,犹如老树的树冠伞盖亭亭。箭石是古代海洋生物化石,荫沉木也是沉积海底万年的古木,我们已然无法判断嵌在荫沉木上的箭石是天然生成,还是人为嵌入装饰的,不过在木身箭石稀疏之处,有一道铜门,厚重铜板上的纹理都如鳞状,与木杆上的黑色鳞裂极为接近,若不是杨在这木身斜面上停留,倒也不易察觉。

胖子见橡皮艇略稳,就站起身来用手摸了摸水中高大的黑木,奇道:这不就是龙王爷水晶宫里那根儿定海神针吗咱这回怕是进了龙宫了,放眼全是青头祖宗,可惜又没那么大的船往回运,这他妈不是成心让胖爷着急吗

听明叔如此一说,我和杨就明白了一多半。疍人是恨天氏的遗族,他们应该知道祖先是如何下海采蛋屠蚌,螺甲中所藏的古物,都是恨天氏在海底采珠所使用的道具,相传都是海神渔主所造,件件都是世上绝无仅有,想不到被我们无意中掘了出来。不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是怎样来使用的,那所谓蚌鬽的无骨女尸,难道也是捉蚌采珠的道具对蛋民这些事,我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确实是外行了。

这死尸不好色的证据来。他明明强词夺理,但偏叫人无可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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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构造简单古朴,没有飞檐斗拱的奢华,但规模宏伟,采用的石料极为巨大,气势雄浑森然,颇有几分穷尽天下之庄严的气象。身入其中,黑暗幽深的巨大空间使人感到格外的不安和压抑,我们还仅是见到了殿内的半截景象,碧幽幽、阴沉沉的水下,尚且淹没着大半古迹。古人以壮大雄奇为美,常有凿山为像的壮举,世界上很多古老的建筑奇迹,都是几千年前的产物,古代人那种虔诚的信仰和搬山填海的坚韧毅力,都远非今人可比。

我看了几眼,又把望远镜交给胖子让他也看看,这地方在我们俩看起来,感觉格外眼熟。我们在十几年前,曾在蒙古草原和大漠之间的百眼窟里,见过一片龟眠地产生的鬼市幻布。那灰蒙蒙的古建筑似曾相识,竟与此地极为相似,如果这山不是海面上的幻象,多半与我们很久以前的那次经历大有关联,以前我就有种强烈的预感,在百眼窟海市蜃楼中所见的古城,是我这辈子里命中注定要去的地方,却想不到应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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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黑水涌上了天花板,门前闪出了空隙,便对杨一指舱门,让她趁这机会赶紧带古猜出去,我和胖子先想办法在这拖延片刻,杨不是那种喜欢较真的人,她应该明白底舱地形狭窄,都留在下面非但施展不开,反而容易受到地形限制出现意外,于是立刻捉了古猜的手臂,拉住他跑向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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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猜连咬带扯,杨趁势起身,用潜水刀割断了身上的潜水绳和携行袋。可古猜却用力过猛,一条腿陷进了夹舱里,似乎里面有种力量在拽他,一时被缠在舱壁脱身不开。此时我和胖子赶到近前,胖子一边抱住古猜往外拽,一边对我叫道:这船舱夹层里怎么会有粽子是不是以前阮黑当蛋民活不下去了,在船上谋财害命,做过板刀面和馄饨的买卖,将死人藏在船里了,现在可好,人家诈尸了要爬出来讨还血债,却让咱们给赶上了。

归墟中的海水并不平静,倒塌的石柱激得水下暗涌频频出现,海水涌动,把一片片血水冲走,可随后又有新的鲜血将海水染为浑浊。被开了膛却未当场毙命的鲨鱼,拖着一团团肚肠挣扎翻滚,一旦游出废墟的死角,就立刻被其他的恶鲨咬死分食,水深处也不断有一线线血水浮上。此处距离水面虽然很近,但血水渐浓,反把水面上的光线都遮蔽了。这一刻我们如同置身血海,眼前全是血污和成群涌来的鲨鱼,加上海底遗迹的阻拦,直围成铁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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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担心这是船长的幽灵对我们纠缠不放,想要匆匆撤离,可水下乱流汹涌,若不抓住沉船就难以接近水面,船尾的螺旋桨呼呼狂转,将浮流中的木船残骸卷了个粉碎,船体的碎片随着乱流来回涌动,玛丽仙奴号也山摇地动般震荡不已,我们附在沉船上想固定住身体都格外吃紧,更别提想要向上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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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好完全依靠仅有的强光探照灯,四个人相互间尽量保持着极近的距离,看明了周围地形,摸到密封的货舱边缘,钢板门仍是牢牢关着,侧面有六道完好无损的锁栓,像是一个金属的大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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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一把拽住古猜的胳膊,把他扯回了船长室,通道中的那条鲨鱼被我们搅起的水流吸引,鲨尾一摇,就在水中朝着我们扎了过来,鲨鱼的速度好快,迅捷程度不让鱼雷,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眼前。相比起来潜水员在水下的动作就太迟缓了,我想缩身回舱根本就来不及了,正要去摸潜水刀相拼,胖子在身后拽着我的腿向后拖动,把我拽进了室内,杨眼疾手快,趁机关上了舱门。

我们四人戴上蛙镜正要入水,杨忽地想起一件事,潜水前还要再次叮嘱一遍,说是如果真能在玛丽仙奴号中找到秦王照骨镜,千万不可以镜背照人面目,否则的话,镜中阴晦侵人,非死即伤,铜镜里很可能封着一个邪恶的东西。

明叔为了将珠宝人鱼带出大海,竟是出人意料地仍在坚守岗位,咬紧牙关战天斗海、脸上表情咬牙切齿,格外地悍然坚决,颇有一副海上苍狼的风范气概,我暗骂一声这港农老贼真是见钱眼开,为了发财真能把生死置之度外,倒也难能可贵,于是立刻用手比划着,告诉明叔那海蛇又浮上来了,赶紧回避,尽量闪出炮击角度,眼下只能依靠震海炮将它轰回深海。

我见此情形,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暗道:大势去矣。倒不是替那瀛海中的蚌祖哀叹,不过它惨遭碎尸死于非命,我们怕是也要性命不保。归墟内部被恨天氏采取龙火矿石,而挖得千疮百孔,按说龙气早就灭了,可海气空蒙变幻,至今不曾消散。珠母是归墟海中的精魄所化,也就是青乌风水阴阳宅中所讲的化物,是海气积郁凝结、精魄生气自结而成,珠母一死,海眼中的海气就会失去几千年来微妙的平衡,导致天塌海陷的灾难发生,可能要出大事了

可没等我再多想,就感到水底暗涌动荡,冲得众人摇晃不定,赶紧随手抓住身边的铜人,就见身边各种大小水族纷纷乱窜,一片大难临头的景象。我心想这未免也来得太快了些,怎么珠母刚死就要天翻地覆了

但是随即发现并非是山摇地动,而是海底有巨兽出没,才搅得水波翻滚涌动,海水的猛烈翻涌,正是来自珊瑚礁上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明月般的玉石卦盘,将透澈的月光正罩在洞口,黑洞深处有两个巴斗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目光如炬,紧紧盯住那轮幽灵月亮。

我们用尸鬽为饵,引得珠母从藏身的水底现身,取了它壳中的珠囊,而现在这百枚明珠,在水中如同一轮清冷透澈的明月,却同时又是一个饵,引出了潜伏在海底的死神,一阵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传遍身体,我已经预感到这次即将要面对的,恐怕是南海深处最恐怖的东西。这时就见鬼影般的月光下,黑洞中水波翻涌,冒出一艘饰有狰狞鬼头的大船,黑影一晃,船头便已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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