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凤凰不无羞涩地抢着回答:“三年前,我刚到来凤山百果场工作不久。即是一九七五年六月二十一日下午,我骑着自行车从来凤山百果场回家……”

番桃见到龙潜没有半句道歉的话,也没有提到她的男人怎样和怎样结的婚,只把女孩塞给龙潜,好像她没有结婚,孩子是路边拣来的或者是龙潜的。龙潜抱了一会儿便把女孩还她,她把女儿抛在一旁和龙潜抱在一起了。龙潜瓣开她的手,爬上树去了,番桃也攀上树去追他。龙潜不再逃避了,攀稳树枝,任由她吻。龙潜心里想的不是长着满脸肉、身材跟水桶似的番桃,而是另一位长着丹凤眼、身材亭亭玉立的姑娘。那姑娘比番桃靓万倍,只“看一眼呀永不忘,看两眼呀神惶惶”,而且知道她是一个温良恭谦让的女孩。女孩子具有“温良恭谦让”这一点,那是具有古代淑女的韵味,那是温柔善良,女人味十足的女子,才是龙潜追求的。但龙潜只看过她一眼,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三年多了,龙潜还是忘不了瞬间刻在心里的那女孩的影像!那丹凤眼姑娘到底到哪里去了?难道她是青烟,从地球上消失了?难道那是一场春梦?梦醒便不见了。不,她那一块丝手帕,还夹在龙潜最爱的书里呢!难道她是仙女,飞上天了?也许,那姑娘在空中的楼阁,还是在渤海里的蓬莱仙岛。如果这样,叫龙潜怎么能够寻找得到呢……

自从龙潜侄子的外妈不准龙潜回番桃园之后,时间又过了五六个月,龙潜也没有回过番桃园了。不过,龙潜还是写过一封信给番桃问侯问侯,那是寄给他在初中读书的侄子龙占喜转给番桃的。番桃也回过一封信给龙潜,说她要到农场看龙潜。龙潜看信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这里有什么好看,农场住房很紧张,一栋房屋,隔成几间房子,大间的住八九个单身汉,新近结婚的夫妇,还是两对夫妇住一小间,中间只砌一块墙,我住小间的也是三个单身汉……”

“有人。”龙潜轻声说。

“当然住农场了。”

文学大师劳伦斯说,“爱的结合,我们能构想出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事呢?那无异企图阻挡汹涌的大浪,拖住春天的步伐,使五月不能进入六月,使山楂花瓣无法落地寻找浆果……”他为什么这样说呢?难道他的爱情不顺利不幸福?

凤凰找到座位时,惊讶地现番桃早已坐在她位置的旁边了,那是龙潜的座位。凤凰楞在那里,本想说怎么是你?但出嘴的是“龙潜呢?”

“龙潜,龙潜是你喊得的吗?”番桃傲慢地望着天花板说。

凤凰无名火起,但她压了压:“我怎么喊不得了?”

“他是我的,我不准你喊!怎么样?!”番桃蛮横不讲理。

电影开始了,全场观众肃静下来,只有她俩的争吵的声音:

“你不是嫁别人了吗?他怎么还是你的?”凤凰说。

“我愿意!你管得了吗?一个未婚少女敢和我争男人。哈哈哈……”番桃更肆无忌惮。

什么“争男人”!凤凰脸红了,全身燥热起来,她真想给番桃一个五爪金龙扇她一巴掌!惩罚,惩罚眼前的这个蛮婆,但事情会越闹越大,很不值,于是把火又压下去,不轻不重地说:“一个已婚的女人还要……”

“‘还要’,还要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清楚不清楚,别人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我自己的事,清楚不清楚,我不要你说清楚!”

“真好笑咧……”凤凰唱起《刘三姐》的一句歌词,“刚刚才说‘你给我说清楚’,现在就不要我说清楚了。我不说,村里人却早就说开了,而且说了几年呢,只有龙潜不清楚罢了。”

“……”番桃自知近六七年来,在村里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理亏了,嘴巴上下蠕动却不出声来。

她俩附近的观众骚动了,纷纷指责她们。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来了,好言相劝,番桃却不买人家的帐,还站起来,骂工作人员:“关你什么屁事,狗抓耗子。”工作人员气愤了,真想拖她出电影院,但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便忍了;后面的观众更忍不住了,更加指责她俩,有的还向站着的番桃抛果皮。果皮有的落在凤凰身上,凤凰忍不住流下眼流,把糖果瓜子摔在番桃身上,退出电影院。

她骑着自行车,流着眼泪,要回那江找龙潜算帐……

番桃哈哈地冷笑几声,拾起凤凰甩掉的糖果瓜子,坐下来一面啃瓜子,一面看电影了,犹如刚才没有生不愉快的事。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摇摇头走开了,电影院恢复平静,只有电影故事的声音。

凤凰一路踏车一路想,一个人民教师怎么会与一个蛮婆纠缠在一起?难道他与她有染?这也不应该呀,龙潜说他六七年也没有回过番桃园了,怎么会有染?如果以前有染的话,他们就应该结婚呀。为什么她那时不嫁给龙潜而嫁给赵屋村的赵胜天呢?也许龙潜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只是番桃嫁得不情愿,不如意,得了单相思病,走火入魔,病魔缠身,像疯狗一样乱咬!可恶,可恨,真可恶,真可恨……

凤凰一边踏着自行车一边思索着,情绪慢慢平静一些,回到那江桥闸时想回番桃园,问问龙潜电影票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他不想和她看电影,而把票送给她,让她羞耻自己?这是不应该生的事呀,真要问问他,才平息心中愤怒的气……但转念一想,问又会怎样?不问又会怎样?既然事情己经生并弄成这个样子了,还是不回去问他,而且冷落他几天为上策……

凤凰慢慢地踏车慢慢地想,后面追上一个小学时的同学姒弦。姒弦邀她到家里坐坐,凤凰答应了,随他回到家。他家座落在那江墟边,是一座三间的平房。姒弦的父亲是个中医生,母亲是卫生所护士,她今天休息,看见儿子带一个姑娘回家,心中十分高兴,马上搬椅抹桌,倒上开水,请凤凰上坐。姒弦向母亲介绍说:“她叫凤凰,我以前的同学。”又对凤凰说,“这是我妈,在墟镇大队卫生所工作。”凤凰也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姒妈乐颠颠地拿个菜篮上街了。

姒母提着一篮菜回到家时,凤凰早就离开姒弦家了。姒妈问姒弦:“那妹仔呢?你怎么不留她吃饭?人家第一次来我家,不能空着肚子回家呀。”姒弦无可奈何地说:“我和她只是小学时的同学,人家是大学毕业生……”姒妈说:“大学毕业生又怎么样?我家还养不起她,还是配不起她?”姒弦一跺脚说:“妈。”说完走出去了。

凤凰回到来凤山百果场见到谁也不打招呼,连见到好友郭美丽也不打招呼,和原来的凤凰原全不一样,以前的凤凰对谁都十分热情,工作非常积极,现在的凤凰没精打采,坐也不是,行也不是,工作干不成,拿起书翻不了一页又丢下。同宿舍的工友万里娇讽刺说:“昨日水灵灵的葱,怎么今日蔫了?”凤凰的好朋友郭美丽看见她神不守舍的样子,心已经痛了,听到万里娇的话,更加心痛与愤怒,要不是为了团结,真想一巴掌扇歪她的嘴。她不理万里娇,走到凤凰身边关心地问她是不是病了,她也不说话。郭美丽知道她有心病,便用话语刺激她。她一受刺激,便把与龙潜怎样相撞认识、怎样重逢、怎么请龙潜看电影,却成了受番桃羞耻的事和盘托出了。郭美丽初时很受感动,后来笑了,并且祝贺她。凤凰握着拳头打郭美丽,“人家受羞耻了,你还祝贺,还是好朋友呢!你是番桃的好朋友,我的敌人。”她一边打一边哭了。郭美丽说:“祝贺你是你有了情敌,才显示出你的魅力与毅力。”郭美丽安慰她帮她分析情况,说龙潜不可能把电影票送给她的情敌番桃,至于番桃怎么样拿到电影票?郭美丽便不得而知了,不过,这一点并不重要,“出水还看两腿泥”,重要的是龙潜怎么样对待凤凰你和番桃?只要等待时机,坚持和番桃斗到底,胜利果实一定属于凤凰你。郭美丽再次鼓励凤凰,凤凰又振作起来了,只等时机的到来。

万里娇侧耳听她们俩的谈话,但听得不十分清楚,横横地插上一杠:“这样的人,我寡母也不嫁!”

郭美丽拉凤凰去做工了。

番桃回到番桃园,拉着龙潜去到番桃林里,向他叙说在电影院和凤凰舌战的盛况,最后得意洋洋地说:“黄毛丫头,哪里是我的对手!哈,哈哈……”

番桃抢了电影票,龙潜就憋了一肚子气,又不知道什么时间开映的电影,他去到电影院又见不到凤凰,在街上转了半天,精疲力竭才回番桃园。现在听她叼唠半天,哪里忍得住,扬起手就要往下打……番桃看见龙潜举起手要打她,脸马上涨成猪肝色,瞪着眼:“你,你,你敢打我?!”

龙潜确实没有打她的胆量,手从半空中扇向自己的嘴,转过身回去了。

“站住!”番桃大喝一声。

龙潜站住了,但只停留一瞬间,头也不回又往前走了。

番桃一巴掌拍在树干上,头贴在巴掌上哭了。这时候,番桃树上飞来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喊,好像嘲笑番桃似的。番桃拾起坭圪塔往树上掷出去,小鸟还是叽叽喳喳,她朝树上的小鸟呸呸几句,再朝龙潜走的方向歇斯底里地喊:“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跑不了!谁也抢夺不去!”她擦干眼泪,蹬蹬地回去了。

龙潜回到嫂子家,脸色很难看,在床上刚坐下又站起来,在矮凳上坐下又起身,干这不是干那也不是。他嫂子问他做什么了,他也不说话。他烦躁了一会儿,便收拾自已的东西,向嫂子说一声,我回学校了,背上挎包出门了。姒文秀只唔一声,想问他和凤凰的事怎么样?也不敢多问,由他出门去了。她知道小叔子的倔脾气,他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十头牛也拉不转,也不需要什么人明白。

龙潜经过番桃屋边时,番桃拦住他说:“你不要走,学校还没有开学……”

龙潜没有说话,拨开她的手,径直朝前走。

番桃在后面鼓着腮,望着他出了番桃园,她的女儿来拉她,她出力一把拨开了。番桃2哭着去找她的外婆了,她外婆抱起她哄几句,放下她去煮饭了,番桃2又去别处玩了。

番桃的野蛮,您会容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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