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先是疑惑,随即了悟,气得都站起来了:“哥哥!”

义忠王有一个庶出的女儿,视若掌上明珠,其受宠程度,就是正室所出的嫡女都多有不及。若是只是他宠着也就罢了,偏偏那个女孩也非常的得圣上的欢心。

帮扶二房培养出一个有力的支持者然后反过来给自己添堵这种事,他贾赦没兴趣去做,所以贾珠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结果那一次贾敏只是看了一遍就直接将送过去的诗篇打了回票——因为那里面根本就没有贾瑚要她找出来的诗词。

当然,贾政这么做也有一点自己的私心——只是一点点而已。

张娴道:“孙媳妇也是这么觉得的,林家老夫人孙媳妇也曾见过一面,为人慈祥又温和,想必林家公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孙媳妇身在内宅,不知道外面的事,老爷一听林家公子的名字就如此笃定,莫不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有关林家公子的不好传闻?那样的话却是得小心谨慎了。”

要是定下了婚约的话,现在贾敏就不会被人惦记着了!

那种结果无法避免,除非贾家放弃掉贾敏,不给她任何助力支持,任她自己一个人在那吃人的王府里自生自灭。

习武之人大多饭量大,力气大,声音也大,长期发展下来,膀大腰圆、行为豪放的多,符合主流审美的少——没办法,谁叫如今的朝廷还是文人的天下——于是,贾大将军这类型的放在一群膀大腰圆的武将中间真是显眼得很,偏偏贾赦还生了一双“招桃花”的桃花眼,久而久之········

那段距离可不短,一路上看见的人也不会少,守卫皇宫的侍卫、来往的大臣、太监还有义忠王的庶兄庶弟们——都看得到,亏得向来最是骄傲的义忠王能忍受着那些各式各样的目光来坚持到底!

贾政只觉得,这个除孝之后的第一个新年他过得极其的不顺,何止是不愉快,简直就是过得窝囊!

而且,相较于孙子关心的她会不会因为他向贾代化推荐贾代儒生气的事,、太夫人更关心贾代儒会不会在当了官之后反过头来对孙子不利。毕竟贾代善的所作所为直接导致了贾代儒多年不能在科举上再进一步,要说贾代儒毫无怨恨那是不可能的,要是贾赦给了他机会,他却对贾赦倒戈相向就糟糕了:“你六叔的事,你看着你大伯的意思去办吧,毕竟他是你的长辈,这件事上你不好说太多。不过说起来,你六叔他早就有了功名,到如今也是快有孙子的人了,可是之前你父亲还在的时候,那么多年了都没有想过为他谋个职位,以致如今他虽然有出仕的机会,却是什么经验都没有,到时候怕是一时应付不来,倒是让他受了委屈了。”

贾赦颇为意外,他还以为贾代化把他叫过来会是什么事呢,思考了一下,正准备说贾家族里没什么合适的人的时候,一个人的名字却突然从他记忆的角落里跳了出来,他想了想,最后说:“我们家族里除了敬大哥中了进士,还有六叔中过举人之外,竟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有功名的人了,不过敬大哥现在还在翰林院学习肯定是不能去的,那么以侄儿愚见,六叔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大伯认为如何?”

说到这里,贾代化突然说不下去了,他仔细在印象中搜寻着对那位排行第三的皇子的评价,最后却愕然地发现,他竟然找不出一个对那位宁王的负面评价。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句那位已经去世多年但是至今令当今牵挂不已的元后。贾赦对于元后那是十分的佩服,帝王的负心薄幸是和风流花心一样出名的,元后一个弱女子,能在杀人不见血的宫中生活得好好的,并让所有人都称赞皇后最是贤惠称职,此等手段,何等了得。最让人佩服的却是,她能让一个妃子成群的风流帝王对她念念不忘,元后就是去了多年了,当今还会看在她面上召回太子,这样的人,要说她没手段没城府,谁信?抛去和废太子的对立,仅是单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看,他还是挺欣赏这样的女子的,不过欣赏归欣赏,要是身边真出现了一个这样的女子的话,他可消受不了。

史侯爷淡淡地说:“犬子无能,不敢当国公爷的夸奖,不过些末功劳,比不上外甥赫赫战功、简在帝心啊。”

原来是当年的事,对于太夫人来说,贾敏的这点烦恼不过小事一桩,横竖就是贾敏不说贾政的好话,史氏也有的是人去说贾政的好话,让贾敏去,不过是看在贾代善疼爱她的份上罢了。而且,她对自己教出来的孙女有信心,贾敏绝对不是那种为了讨人欢心就能信口开河的人,不过,贾敏既然这么说了,那么······

岂止是有关,贾赦的嘴角在贾敏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一个小小的近似于无的弧度——那些东西都是从史氏的私房里找出来还到公中的。至于为什么会搜查史氏的私房?哈,这个对于当时已经控制了史氏又正好想要重新整理一下家中财务的他是什么难事吗?

史氏颇为不悦:“这事只要你点头了,再派个人同你大哥说一声便是了,有什么做不了主的。”张娴已经怀了身孕,按她那个不孝之子对待那个女人的态度看是绝对不舍得让她再劳心劳力的,只要贾敏同意,贾赦还能找出哪个人来管家?最后还不是要乖乖的听从她的安排让王氏来,或者······让她来。

贾赦有点想笑:“瑚儿确实不用我们操心,但是琼儿,现在看来可是应了你当初说的话,成了个小霸王性子了。你说她,不想学琴就不学,我又不逼着她,也不指望她成个小才女,只要开开心心就好,她倒是干嘛非要把琴给砸了?”

贾敬的书房离贾琅养病之地并不是太远,贾赦进了去,第一眼就看到书案上摆着一本《太上感应篇》,心里就是一咯噔:“敬大哥怎么看起了这些书,难不成还想出家修道去?”

贾代化大概是想起了同样是身体不好而早夭、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长子贾敷,面容悲恸:“琅哥儿那个身子骨是承受不了操劳的,我也不敢指望别的了,只要他平平安安一生,娶妻生子,有个香火延续,我将来到了地底下,也对敷儿有个交代了。”

贾赦问:“你看妹妹管家管的怎样?”

不过那梅子酸是让他酸倒牙,倒是让张娴当日就多吃了半碗饭,还多吃了两块点心,瞅着和怀孕之前竟是差不多了,喜得李嬷嬷直念佛。

贾珠是王氏唯一的儿子,在王氏眼里甚至比贾政还重要,而且天都黑了,即使牵挂着没有到手的管家之权,王氏也只能道:“老太太,儿媳先回去了。”

史氏脸上这才微微露出笑容:“这才是大家族主母应该有的风范,只是这样一来,家中诸事岂不是没人打理,太夫人年纪也大了,却是要安心保养,不好操劳的。”

贾赦笑着说:“只要您肯把妹妹借给赦儿,妹妹那么好的人,肯定是愿意给赦儿帮忙的。”

贾代善的死告诉了他,不是只有他去改变的事才会改变,有的事,真的是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天命不在自己这边,那只能徒唤奈何。

王氏在太老太太院子之外立着等候了足足几个时辰,开始时还好,等到后来,日头是越来越毒了,冯嬷嬷却只冷眼看着她们在大日头底下晒着,也不说让二太太换个地方来等之类的话,王氏到后来只晒得只头昏眼花,感觉身上衣裳都要被汗湿透了,可是二房一家子的指望史氏还在太老太太院子里,冯嬷嬷又不说话,前头已经等了那么久了,这时候她也只能接着硬挨着。

贾赦站着,低头俯视着他,只是笑,冷不防地,冒出一句:“你还记得你那个外室和她生下的儿子吗?”

贾赦回答:“这个老太太就不必担心了,弟弟心里有您,就是出去了也会经常回来看您的,何况父亲说过,只要您还在,弟弟就可以在这府里居住的,现在弟弟不过是要换个地方而已。”

碧云浅笑着说:“奴婢原来是老爷那边的丫鬟,前头的翠玉姐姐她们跟着家人出去了,老爷担心老太太没人照顾就派了奴婢来这里。”

史氏恨声道:“你就不怕我去告你不孝?”

张娴低眉顺眼,一句话也不说,史氏开始还以为她是听进去了,可是等到拿到恩放的名单,单是知道了的前头几家人是谁,史氏就已经气得几乎要厥过去。

于是,贾赦一片“为他们子孙着想”的“好意”,就这么被他们扭曲成了为了掌权不念旧情容不下出过大力的老奴们,要将他们赶出去流落街头了。

贾赦将她拉到椅子上坐着,挥手让僵在那里不知所措的丫鬟们退出去,自己拉过另一把椅子也坐下,想了想,笨拙地用手掌轻轻地拍着哭泣的张娴的背。

老太太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摆摆手叹气:“你放心,我知道你父亲的心意,他肯定是不愿意看我伤了身子的。”又看看一边的贾瑚贾琼,贾琼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曾祖母,老太太心里就是一暖:“你也不必担心家里,家里头有祖母给你守着呢。”有些事情虽然孙儿孙媳想要瞒着她,可是冯嬷嬷已经暗地里告诉她了,她这些年不理事,有的人就把她当聋子傻子呆子了······哼!

贾赦道:“儿子知道太太体谅老太太,只是老人家喜欢热闹,有妹妹在身边已经习惯了,现在一下子看不见怪想念的,所以想着把妹妹接回去,这是其一;儿子和安宁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照顾不了瑚儿琼儿,所以想请妹妹搭个手帮一下忙,照顾一下他们两个不让他们吵吵扰了老太太,这是其二;第三个却是,儿子和儿子媳妇主理内外事务,二弟和弟妹在您这里侍候,那么妹妹到老太太身边侍候,也是合了父亲心思,父亲在天之灵若是知道妹妹如此孝心,肯定是只有喜欢的。”

老太太哭了这一场倒是有点饿了,又知之前孙子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病的,当时就去了一块心病,再想着儿子孙子的孝心,倒是在张娴的服侍下吃了半碗燕窝粥并两块小糕点,喜得冯嬤嬤直念佛。

原来这人却是曾经与贾赦交往过、后来因为家族牵涉到太子谋反虽然没有被抄家但是被贬谪到广西的陈方,陈方在去广西之前曾经拜托贾赦照顾他的妻儿和老母:“不敢再求荣华富贵,只求他们能略有温饱,不受他人欺负已足。”贾赦当时想着不过是每月送去几十两银子的事,就当是做好事为父亲积福,也就答应下来。

贾代善点头,长长地叹息一声:“他们兄弟迟早都是要分家的,不如趁着我现在还看得到分开了,免得日后打冤枉官司。”

张娴今天听了他的吩咐,称病在自己屋子里看贾瑚习字,贾赦进了来,先一把抱起穿得像个圆滚滚的丸子的女儿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琼儿今天乖是不乖?”

贾赦说贾政豢养娼女使家族受辱的时候贾政一脸愤怒,可是等一说到金陵他的脸色就变得比雪还白了,无他,他想起了曾经那个原本以为是良家女子、被自己买下后逃走了的瘦马姜氏,没想到那个瘦马居然敢来京城,而且把这事让兄长知道了!

心里就是猛地一惊,张娴看看丈夫,伸手就要拿那信,贾赦也不阻拦,只用戏谐的眼光看着她。张娴拿近了看,果然不是自己的字,而且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风流,心下就是一恼,赌气道:“这字迹很漂亮,字如其人,写字的人肯定也是美人如玉,不知道是大爷的哪位红颜知己给大爷的?”

琥珀坚持道:“不行,这事儿关系重大,我一定得当面告诉大爷。”

又有人嘲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这国公府的门是你能进的吗,还想找我们公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贾赦遣散其余的人,带着阿荣顺着那些人来的方向去。过了几条街,又转了两个弯,很快就到了一条大街的入口。站在那里一眼看过去,一路都是高门大户人家才能有的深宅大院。

出去的人走到一半就没办法再走,回来了,对贾政说:“哎呦呦,外头好不吓人,大家都不做买卖了,到处是官兵乱哄哄的在抓人,听说还有屋子被烧了,一条街都跟着遭殃呢,哎呦呦,我活了这么大,就没见过京城有这么乱的时候。”

贾代化说:“他还年轻,保养身子才是大事,考试的事,也不急在一时,当初敬儿不也考了两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