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我了,他受了冤枉,他一时洗脱不了自己,所以他就离开我了,他怕连累我,他一直都怕连累我…”

韩丁还来不及出声,就听到身边通往地下的楼梯上,传来一片低沉压抑的声音。那中年妇女身后的两个汉子闻声而动,一齐冲向楼梯的入口。在混乱的人缝里,韩丁目瞪口呆地看清了眼前发生的事情———六七个公安便衣拧着一个上了手铐的男人从狭窄的楼梯口挤出来,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那个有着一张年轻面孔的捕获物拎出了旅馆的大门。那张面孔虽然只在韩丁眼前一掠而过,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他正是被网上通缉的那个逃犯。

罗晶晶仍然回避着韩丁平静中的锋芒“我困了。”

罗晶晶似乎已经镇定下来,声音也变得理直气壮多了:“我只知道他们是一家服装公司,我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罗晶晶让韩丁受了刺伤,他气闷了半天,才沉着声音说道:“你不想结就算了,你不想结我不能勉强你。”停了一下,他几乎像背书一样把婚姻法理论中最经典的一段背诵出来“婚姻是一男一女以爱情为基础,以长久共同生活为目的的自主自愿的结合。你如果不是自主自愿的,我不会勉强!”

罗晶晶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他故意不看她,视线始终停在电视的屏幕上。但他突然听到罗晶晶说了句:“你要吗?你要,我就给你!”

韩丁被她的受宠若惊,被她的不敢相信弄得不敢相信了,他愣愣地说:“当然啦,我是怕你不愿和我在一起。”

罗晶晶的哭泣并未让韩丁为之惊慌,相反,接受这种哭泣的感觉充满幸福。这幸福感是因为他长久以来的梦境,终于在这风清月朗的梧桐树下成为现实。

喝着咖啡,韩丁再次和她聊起她的过去,话题是从日常生活和个人爱好这些怎么问都无伤大碍的内容问起的。

韩丁问了她很多问题。关于罗晶晶个人和家庭的情况是韩丁最想窥探的内容。罗晶晶的回答简短而直接,既不躲闪,也不渲染。她说她爸爸很疼她,她母亲病逝后爸爸就更疼她;她说她在平岭没有亲人了,所以不会再回去;她说她是一个没有家的人,走到哪里想呆下来了,哪里就是家了…

“罗晶晶?”老林万没想到似的张大了嘴“她在北京?”

这个偶遇扰乱了他的心情,打乱了父母对他的部署,他几乎没有力气继续埋头在那一堆艰涩的英语单词中。他总是固执地相信,他在车站上见到的,就是罗晶晶。

还有谁能知道罗晶晶的去向吗?没有了。韩丁和罗晶晶的这位同学都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可以告诉他们罗晶晶的下落。走出那片工人新村,韩丁傻傻地站在街上,街上终于热闹起来了,人来车往,但韩丁觉得很孤独。因为他仿佛体会到了罗晶晶的孤独,那孤独挺深刻的。

第二天清晨,天上下起了平岭开春以来的第一场雨,韩丁随老林、老钱搭乘一列火车离开了被雨水泡得模模糊糊的平岭。当火车开动时,韩丁想到他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再来这座城市了,这座城市的一切在他的脑海里立刻变得清晰难忘起来。最难忘的当然就是那个美丽的女孩罗晶晶,她在一个短短的瞬间经历了许多人一生都不会遭遇的沧桑巨变,从无忧无虑变成了无依无靠;从家财万贯变成了无家可归。她怎么承受这一切呢?她到哪里去了呢?她孤独吗?难过吗?她此时正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悄悄地哭吗?

韩丁说:“那我争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