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丁知道,这无论是对他还是对罗晶晶还是对他们两人的关系来说,都是一句非同寻常的话,他在说出这话之前想了很多遍,在心里和嗓子眼儿里重复了很多遍,可一旦说出口还是有点心慌意乱。如果以他和罗晶晶相处的时间论,两人住在一起的时机也许还不到瓜熟蒂落的程度,但以罗晶晶现在的处境论,他提这样的建议并未显得不合情理。

罗晶晶在电话里似乎是愣了一下,有点急地问:“你在我楼下?在哪个楼下?”

决定了去他家,这顿饭马上吃得潦草起来。他们匆匆结了账,坐上餐厅门口的公共汽车,往东走,走了两站,便到了。韩丁的家就住在离公共汽车站不远的一座居民楼里,两房一厅,双气电话,刚刚装修不到一年,家具都是在“宜家”买的,样式比较操流。除了今天早上韩丁起晚了没叠被子之外,屋里显得整洁干净,这显然让过着北漂生活的罗晶晶感到无比舒适和喜欢,韩丁看得出来的。

“过去的事,我都忘了。我真的都忘了。”

很久以后韩丁才知道,别看罗晶晶天生丽质,出身富有,可她在饮食方面却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她从小长大的平岭,到现在也没有一家比萨饼店。另外,罗晶晶个性内向,不善交际,来北京好几个月了也没交上什么朋友,平时确实没什么饭局,一日三餐有一顿没一顿的,吃的内容也是随便凑合,可以说,她在北京过的是一种狼狈不堪的日子。

韩丁红着脸挤出人群,飞快地跑回附近的音像店,老林的儿子正戴着耳机守在试听机前,脑袋一顿一顿地陶醉在流行曲中,韩丁喘着气说:“小林,我遇上熟人,先走了。你自己回家吧。”说完,他急急地回刚才那家店里,见人就问:“刚才那个模特呢?”被问的人直发愣:哪个模特?啊,那个呀,店里的人说:已经走了。走了?上哪去了?韩丁脑门上的青筋都跳出来了。可对方的表情却冷冷淡淡:我们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你是她什么人呀?韩丁口吃了一下,说:我是她朋友。对方无所谓似的,用手胡乱往外一指,噢,可能她在那边洗手间卸妆呢。

老林说:哟,是吗,谁呀?

那天他是准备去父母家吃晚饭的,他利用等车的时间靠在柱子上看英语。

“感情?感情是吃完饭以后没事了才谈的事情,罗晶晶现在要解决的是吃饭问题,是生存问题,她没条件谈什么感情。”

韩丁眼睛一暗,心里不知是一下子被掏空了还是被什么东西生硬地塞满了。他情绪黯然地再次问道:“她男朋友住哪儿?”

罗晶晶把脸转向韩丁,点头答:“是。”

韩丁听着,愣了半天,问:“那她找我干什么?”

罗保春依然用眼神点头,韩丁顺手拿过男医生腋下的一只病历夹,把纸垫在上面,放在罗保春的手边,然后把自己的笔从罗保春食指和拇指的缝中穿进去。罗保春虚虚地拿着那支笔,停了少顷,居然颤巍巍地,在那张只写了那一句话的白纸上,歪歪扭扭,颤颤抖抖,游龙走凤,像写天书似的,写下了“罗保春”三个难认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