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寄桑心中一紧,望向卓安婕。事实上,他也不知道。

云寄桑却不说话,低头默然不语。他早看出任自凝是个老实人,但容小盈的心思却是灵活之极,若想听实话,便只能单独和任自凝谈。容小盈是何等聪慧之人,心念一转,便明白了他的用心,笑道:&1dquo;你们两个在这儿聊吧,我们姐妹看风景去,等聊完了,到我那里去坐坐,我好好烙几个石子饼给你们吃。说着便拉着撅着嘴的方慧汀走开了。

&1dquo;我们正好采得差不多了。对了,顾先生说要去庄北崖上采一种红芽草,最是好看不过,你陪我们去好了。方慧汀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就向庄北走去。被她柔软的小手这样拉着,云寄桑颇为尴尬。但看着她漫无心机的样子,反觉得这样挣开反倒落了痕迹,无奈下只得由她去了。顾中南看着他们年轻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提起药箱跟在了后面。

云寄桑定神望去,只见这人三十出头模样,身材挺拔,颏下微髯,目光深邃,面带沧桑之色,虽是布衣芒鞋,可他一到船上,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6边变色:&1dquo;毒杀?什么毒?&1dquo;从庄主的尸体里并没有验出毒来,不过靖庵以为庄主内功深湛,虽然身有旧疾,可近些年他少在江湖走动,对于养生之道又甚是热衷,不会暴病而死&he11ip;&he11ip;胡靖庵沉吟道。

&1dquo;点子不正,大家留神!马景明低声喝道。众人神色凝重,纷纷将手按在自己的兵器上。那马继续走着,马上的人也仍旧低着头,没有任何动静。

众人立时大乱,很快已四下散开,变成各自为战。有人奋力舞起火把,没有火把的则挥动兵刃,可这蛊虫飞得实在太快,绝大多数兵刃根本沾不到它们的边儿。黑暗中不时有惨叫声传出,更多的人因为吸入毒香而无声无息地倒下。蛊虫噬咬人体的声音此起彼伏,空气中泛着刺鼻的血腥味。

云寄桑一见阵势被破,心中暗骂自己糊涂。若是凶手在众人之中,想要破坏阵势,实在易如反掌,早该分散御敌才是。此时已不及多想,一把拉住身边的方慧汀,大声道:&1dquo;不要离开我身边!手中火把一挥,数只迎面而来的蛊虫嗡鸣着避开。方慧汀本已被眼前惨酷的场面惊得浑身软,被他握住手后,不知怎地勇气大增,将手中的火把舞得霍霍生风。

云寄桑焦急地将目光投向混乱的人群,他看到胡靖庵叱喝着手下,试图重新将他们聚拢;任自凝和容小盈夫妇背靠着背,全力抗拒着袭来的蛊虫;班戚虎手中没有火把,将手中的金刀舞得风雨不透;薛昊却持着两支火把,轻轻松松便避开蛊虫的袭击;顾中南一边舞动火把闪避蛊虫,一边不时停下来照顾倒地的伤者;言森和乔翼两人都没有火把,但两人均内力深厚,双掌起处,劲风凛冽,蛊虫不能近身。他看到了所有的人,却找不到他最想见的那个身影。

一个被蛊虫咬到的起霸山庄的高手双手捂着喉咙,口中出嗬嗬之声,向他们两人冲来。方慧汀见到他高高凸出的恐怖双眼,吓得尖叫一声,躲到云寄桑身后。云寄桑本想掌将他击开,又觉心中不忍,微一犹豫,那人已冲到身前,急切间伸指一点,封了他的穴道。

抬头再望,仍不见卓安婕的身影,忍不住大声叫道:&1dquo;卓师姐!拉着他手的方慧汀听到这声喊,忍不住心中一颤,抬头向他望去。缓缓地,背后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1dquo;这么大声叫我干吗?云寄桑心中一喜,转过头去,只见卓安婕正在他身后不远处,熊熊火光中,白衣飘拂,长剑斜指,说不出的悠然自如。

一只蛊虫嗡的一声从侧面向卓安婕飞去,还不待云寄桑警告,卓安婕手中长剑一拂,那只蛊虫已&1dquo;啪的被震成碎末。云寄桑看得清楚,这一剑看似简单,但实在蕴含了极高明的静宗心法,才能后先至,击中蛊虫。

&1dquo;放心,这区区的蛊虫还奈何不了咱们,我倒是担心凶手另有毒计。卓安婕神情凝重地道。云寄桑点头道:&1dquo;是,不过雾气这么重,他的毒香威力有限。卓安婕缓缓摇头:&1dquo;未必就是毒香&he11ip;&he11ip;

正说话间,东南角上一阵骚动,惨叫不断,十几支火把一支又一支地熄灭,场中顿时阴暗了不少。方慧汀惊问道:&1dquo;那是什么?

云寄桑心头猛地一颤。这一瞬间,他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不仅景色明亮了许多,连所有人的动作都似乎慢了不少。他甚至可以看清空中那一只只蛊虫飞行的轨迹。他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危险激了自己生命的潜能,使六灵暗识猛地进入了极限。

他的心灵集成一点,全心全意地感受着前方的一切。就在这刹那间的静谧中,他感受到某种莫名的危险。虽然看不见,可的确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以极高的度迎面而来!&1dquo;大家趴下!他高声大叫,拉着方慧汀先伏到地上。卓安婕也毫不犹豫地跟着伏下。就在他们俯身的一瞬间,头顶一声轻啸,似乎有什么东西掠了过去。

他们身后有个人头猛地凭空飞起,手中火把也断为两截掉在地上。微弱的火光中,那滚落的头颅上茫然的神情仍是清晰可见。这景象实在太过诡异,连卓安婕也勃然变色。刚才只要云寄桑的反应稍微慢一点,掉头的便是他们三人。

此刻,其余的人已应声趴在地上,坟场中林树苍郁,草木繁盛,一时彼此间谁也无法看到对方。&1dquo;飕飕破空声连响,零星的几支火把也被暗器熄灭,坟地内顿时一片黑暗。脚步声仓猝地响起,显然是有人妄图趁黑逃出险地。但那些人还没走出几步,蛊虫便一拥而至,顿时又是一阵惨叫。

&1dquo;阿汀,注意屏住呼吸,蛊虫只对活人感兴趣。云寄桑压低了嗓子道。他已不敢像刚才那样大声警告,以免再受袭击。此时既有蛊虫择人而噬,又有神秘的凶器杀人于无形,更不要提随时会飘来的毒香了。面对着这不能再恶劣的情况,云寄桑心中电转,却始终想不出脱困之策。焦虑之中,又忍不住向卓安婕望去。只见这女剑手手拄长剑,半坐在地上,神态轻松,虽在危急之际,仍不改自若之态。他的目光瞟向她的腰际,两个葫芦仍逍遥地挂在那里。心中一动,向卓安婕道:&1dquo;师姐,酒葫芦给我!

卓安婕不假思索地将那只青色的葫芦扔给了他。云寄桑一把接过葫芦,挺身而起。方慧汀惊道:&1dquo;云大哥,不要,太危险了!云寄桑目不斜视地道:&1dquo;阿汀,我会燃起火折子,你一定要趁机看清那斩人头颅的凶物到底是什么!然后再给你卓姐姐信号,明白了么?

&1dquo;可是,云大哥&he11ip;&he11ip;

&1dquo;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看出来!

方慧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双眼紧张地注视前方。

云寄桑咬开葫芦的塞子,运起内力,将半个葫芦的酒吸入喉咙,然后掏出火折子,迎风一晃,火折子便在眼前燃起,将他年轻的脸照得忽明忽暗。火光闪处,他的身形立现,顿时将四周余下的蛊虫引了过来。云寄桑闭合双目,展开六灵暗识中的耳识,全力辨认那些蛊虫的轨迹和数目。

在他耳中,蛊虫的嗡鸣轰然若滚雷。&1dquo;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只!他猛地睁开双眼,对着蛊虫飞来的方向张开口用力一喷。经过火折子的烈酒顿时化为一团熊熊的火焰,将迎面而来的一团蛊虫裹入其中!

※※※

凡是蛊类,无不怕火,这些金蚕蛊更是抵挡不住,纷纷落地,挣扎难起。余下的几只也在惊恐的鸣叫中四散而逃。

云寄桑一击成功,但心内毫无欢欣之意。他明白,卓安婕的话不错,对他们来说,真正可怕的不是蛊虫,而是那无影无形的神秘杀手。

方慧汀瞪圆了秀目,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一眨不眨地望着那黑黝黝的前方。她天赋异禀,目力人,七岁时便可看出十丈外飞过的蜜蜂是雌是雄,而且兼有过目不忘之能,只要被她见过一次的物品和人,无论过了多久,仍然记忆犹新。骊府的府宗李知秋更是千辛万苦求到万年灵乳为她洗目。是以她目力之强,举世无双,这才有了眸燕的绰号。这千钧一之际,她又能否挥这神奇的天赋呢?

&1dquo;红叶树,杜鹃鸟,罗衫凌乱了。相思花,薄命草,明朝再相邀&he11ip;&he11ip;缥缈的歌声自密林深处幽幽响起。坟场内的杂草在夜风中摇曳,白雾中似有无数幽魂飘荡。

如果换了平时,方慧汀早已吓得闭上眼睛了,可此时却咬紧牙关,以一念代万念,亦空亦有。于是,在她澄静的心田中,便感受到了那黑暗中耸人的恐怖。那不仅仅是杀戮之气,在这噩梦的更深处,无尽的怨毒和诅咒漩涡般流动着,化为追魂的厉魄,越了时间和空间,挥起了令人恐惧的复仇之斧&he11ip;&he11ip;

方慧汀的娇躯颤抖着,眼泪在眼眶中不断地打转。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凄恻凶厉的气息。一瞬间,她的身心都已接近崩溃的边缘。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那神秘的凶器无声无息地撕破了夜幕,向着手持火折子的云寄桑飞去。

她清楚地看到了它,更加清楚地知道,这时自己应该向卓安婕出讯号了,可不知怎地,牙关轻轻打战,舌头僵硬,无论如何也不出声音来。望着火光中伫立不动的云寄桑,她已急得泪流满面。

在这一刻,方慧汀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虽然双目圆睁,死盯着迎面而来的凶器,用尽全身心的力量试图去拼命狂呼出来,但却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刻,白衣一闪,卓安婕飞身而进,长剑疾挥。&1dquo;锵的一声,金戈交鸣,仿佛有什么物体在那一剑之下被凌空斩断。

云寄桑本已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双眼一闭,长嘘一声,这才如释重负地笑道:&1dquo;多谢师姐!卓安婕淡淡一笑,缓步向前,长剑一挑,已自地上挑起一物。&1dquo;来看看吧,就是这东西差点要了你命。卓安婕将长剑指向他的面前。

云寄桑借着手中的火折子,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才左手食指和中指一捏,从剑锋上捻下一物,放在手心细细地瞧着。

这时,其他人已6续从草丛中站起身,围了上来。容小盈先皱眉问道:&1dquo;云少侠,那到底是什么?云寄桑将手摊开,向她眼前一送,道:&1dquo;你自己看吧。她上前一步,看了好一阵,才变色道:&1dquo;长线?&1dquo;不错。云寄桑将手一攥,举回自己的眼前,火光下,一根细得肉眼难辨的长线闪着金色的微芒,&1dquo;这根不是普通的长线,而是千年冰蚕所吐之丝,又细又韧,一旦注入真力,其锋锐比之刀剑丝毫不逊。凶手就是用它催命夺头,杀人于无形。

&1dquo;可是用这家伙取人头颅的话,要两端力才成啊!班戚虎摸着胡子道。&1dquo;正是如此,云寄桑将手中的线端一抖,真力到处,冰蚕丝急震如弦,一个金色的小环撕破夜幕,飘曳而至。云寄桑伸手将它捏住,&1dquo;这就是冰蚕丝的尾端,从距离上看,当时凶手离我们也不过二十丈左右。

&1dquo;那么,另一端呢?薛昊在一边冷冷地问。

&1dquo;在这里。不远处,容小盈的声音轻快地道。众人扭头望去,这才现她在刚刚看罢冰蚕丝时,已延着断线的另一端走到松林的边缘,正持着什么东西向回走。

&1dquo;云少侠,这是另一端。不过真奇怪,上面没有拴金环。她将一根断了的冰蚕丝交到云寄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