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出去后,我在车里待了十几分钟,倪瑜一直没回,我就开车走了。但开车上路以后,我才意识到,去哪儿,这是个问题。

我走出房间,现她的房间没关门,正想凑过去看,一个清洁工却退着身子出来了。

“那你都忙什么啊?”

有时候,我会很努力地去忘记,把一些声音、气息、色调藏起来,或者干脆当它们不存在。问题在于,忘记根本就是骗人的,因为忘记是一种选择,而有选择地忘记是一个伪命题。当初离校的时候,我整理一下背包带,以为那段日子从此画上了休止符,我会忘记和荣皓有关的一切,哪怕只是一粒尘埃,我后来也确实没怎么再想起他。但我了解付珲,我确信她所说的惊喜一定是这个,因为在她看来,我当初和荣皓在一起就是一个惊喜,她颇以成功当了一次月老为傲,觉得把大我两届的荣皓介绍给我,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虽然她那时只是青年协会的一个普通成员,而荣皓是青协主席,不过她很有曹操的风范,荣皓很信服她,或者说不得不服,从荣皓嘴里说出的事儿,一般都是付珲的主意,好在中间有我在,荣皓不好生她的气,就激流勇退了,专心和我在一起。

为了转移她的情绪,我一路上都在找各种话题和她说话,她的情绪也确实转得很快,主动让我把她送回公司。送完了她,我还得在始站坐公交回公司,因为是始,人特别少,我一上去就有座位,也正是在我坐下后,我才有工夫喘口气。上车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我旁边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抱着孩子。孩子的手里拿着吃的东西,挺香的,那香味让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他,是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抱着他的应该是他的奶奶或姥姥,老人颤颤巍巍地站着。我见状,赶快把座位让给了他们,那个老人一个劲儿地给我道谢。

不知道海风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定他天天晚上也得看着他媳妇儿,这个活儿可不轻省,命苦啊。我今天想,要不要把王中医介绍给海风呢?救场如救火,能把别人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事儿给办了,那才叫艺术。问题是,海风没说不生孩子是因为什么啊,谁知道他撞上什么鬼了?我和他说去?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再捅个马蜂窝,我图什么啊?各人有各人的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牛奶加奶牛22:5o:59

晚上和倪瑜出去散了散步,我们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散过步了,上一次大概是在蜜月里,那时还没有现在这么忙。仔细想想,我们好像已经有点儿忽略对方了,我的项目需要起步,她的项目需要验资,各有各的事儿。6月15日那天下午,我给倪瑜打电话,嘱咐她晚上早点回来,我带她去吃饭,她当时正要开会,我说我在草地街那家牛排店等她,她嗯嗯呀呀地答应了。我六点半进的店,一杯白水加一个手机,边喝边玩儿,边玩儿边喝,中间去了两次厕所,第三次不好意思再去了,就打电话问她到哪儿了,她说活儿还没干完,让我别等她了,她在公司随便吃一口就行了,我就一溜烟儿跑回了家,胡乱泡了碗面,边吃边等倪瑜。

“那……”我婆婆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小时候,你爸我俩也没觉得养孩子有多费劲啊,怎么到你们这辈儿这么啰嗦呢。反正我告诉你,”她指着侯平说:“以后不许打胎了,都是人命,好不容易投到你这儿来了,又把我孙子打成冤死鬼了,不得投胎呢。”我知道,这话是说给我听呢。

秀华:

秀华结婚已经一个月了,一个月后的今天,我坐在喀纳斯的草地上,风一吹,郁金香就在身边摆动,金黄色的一片,飘着淡淡的香味。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是一丛一丛的柳兰,花穗微微摆动着,中间还夹杂着一些鸢尾,再远一点就是白桦林了。海风从白桦林和草地相接的地方走过来,身躯渐渐挡住了树林,我渐渐看清了他的脸,他扬着手里的一束花。

“秀华,你别介意,我妈就那个脾气,再加上我哥的事儿,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

“妈是怎么打算的?我是说,妈有什么安排?”

“我问妈了,妈说听我的。”

我明白了,这个山芋扔不出去了。

“那我也听你的。”

“按说呢,上一年咱刚结婚,算是刚过门儿的媳妇让婆家团圆,那今年,可就该女婿回拜一下咯。”

“嗯,有道理。这样吧,我给爸妈打个电话,和他们商量商量。”

“我的意思是,咱中午去咱妈那儿,晚上回去陪咱妈包饺子,各一半。”

“是啊,那我也得先说一声啊,不然妈从早上就该忙活了。”

这样说定了,我拨了家里的号,却又在射的前一刻迟疑了。妈不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心思很细,爸的身体又不好,我要是不在家,他们该怎么过年啊?但既然已经和倪瑜说定了,倪瑜又说各一半,我实在不好说什么,人家也是她妈的心头肉,也是独生,我能说什么啊?这样一想,便横下心,拨通了电话。

“妈,家里的事儿忙活完了吗?”

“也没什么忙的,打扫打扫卫生,把沙啊、床啊什么的座套都洗了。哦,对了,我在做鱼,倪瑜不是爱吃清蒸白鲫鱼嘛,我把鱼买来了,过年那天炖给倪瑜吃。鲫鱼可是好东西,安胎通乳,给倪瑜补身子正合适,让倪瑜把身子补好了,快点儿怀个孩子。”

“那什么,妈,我正想和您说呢,今年过年,我俩……应该是晚上回去,您那鱼就别炖了。”

“晚上回来?为什么啊?”

“这不……我们结婚两年了嘛,虽然在时间上还没到周年,但中间夹着两个年呢,去年人家全天候在咱们家过的年,今年我们想中午去她妈那儿看看。倪瑜说了,晚上给您包饺子。”

“中午去她妈那儿?这是倪瑜的意思吧?”

“哦不,不是,是我的主意。我是想着,倪瑜他们家毕竟和咱们家不一样,她妈平时就一个人,冷清一点儿也就罢了,这大过年的,人容易寂寞啊。人家把闺女给咱了,咱不能光挤着自己合适嘛,谁都是父母养的,何况她妈早就守寡了。”

“这倒也是,也不能太屈了人家。那你们早点儿来啊。”

我赶快答应了,哄着妈挂了电话,进家后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倪瑜。

“妈没说什么吧?”

“没有。妈说,不能光挤着自己合适,谁都是父母养的。”

倪瑜微笑了一下,然后把眼睛移向手机,就不说话了,QQ提示音不停地响。

“嘿嘿嘿,和谁聊得这么火热啊?说着说着就不理我了。”

她没理我,继续聊她的,过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问道:“嗯?你说什么?”

“我说,和谁聊得这么火热啊?看你忙的。”

“蓓蓓。”她盯着屏幕说。

“就咱那个‘黛玉妹妹’?”

“她现在岂止是‘黛玉妹妹’啊,都快跳楼了。”倪瑜一边打字一边说。

“怎么了?!”

“又和路思青吵架了,聊了半天,来来回回就一句话:不想活了。”

“啊?那怎么……要不要过去看看啊?”

“那是啊,再不看看去,兴许就得出人命了。”

倪瑜说着,就起身拿衣服,一边穿鞋一边抬起头对我说:“我那个工作用的QQ接收文件呢,是一个重要客户传给我的资料,别动它,传完了为止。”

“嗯。那咱回家,要不要给爸妈,还有妈买点儿什么?”

“当然得买啊,难道空着手回去?你去市转转,觉得什么东西好就买什么。

我刚要答应,倪瑜已经闪出了门外,又探进头跟了一句“买两份”。说完,门“砰”的一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