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慕容兰舟道:“过来。”晓晓回头看他,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睁开了眼,灯火投在他眼底,仿佛有两簇火苗在跳,晓晓下意识裹了了裹身上的斗篷,里头光着呢,总觉着距离太近了不好。

忽儿烈却嗤一声:“慕容兰舟,你少跟我提什么英雄,胜者王侯,败者贼,我忽儿烈败了就是败了,至于你说的妇孺,我倒十分好奇,她是你的女人吗?”

更古怪的是,这里一点儿都不冷,耳边还能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渐渐适应了光线,晓晓也瞧清楚了所在的地方,想来是山洞的最里侧,空间很大,大块的岩石托起了一个**完整的空间,就在天光之下。

晓晓抬头跟他对视:“如果让我选择,我恨不能这辈子都不回去了才好,有时候瞧着那些牧人夫妻,晓晓心里头羡慕呢,虽日子清苦,到底能守在一起,日子过的平顺自在,细想想,京城那些尽享荣华富贵的人,有几个能这般自在的。”

北地这场乱,完全就是阿一部领忽儿烈眼馋大夏富足而起了抢夺之心,草原上长大的狼,嗅着了肉味儿哪还会甘心吃素,只不过他想的过于简单,只要有他慕容兰舟一天,大夏寸土地都不会遗失。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寻了个廊檐蹲下来,她颓然的抱着自己,觉的偌大一个天下,竟没有自己一席之地,哪里是她的家,哪里有她的亲人,根本没有,他们都在逼她,逼她。

晓晓一听心里也急上来,推开要给她梳头的芍药,自己利落的编了个条大辫子就出来了,赵丰哪里肯放她,忙道:“姑娘要出去也等雨小些,这么大的雨,淋坏了奴才可担待不起。”说着瞪了福寿一眼:“寿公公也没个成算,姑娘身子弱,就算为了你师傅,姑娘的命就不顾了?”

小白微微眯起眼望了他半晌才道:“皇叔今儿来不是为了说这些的吧!”

晓晓垂下目光,支吾道:“只不过觉得府里过于冷清了。”

韩青是先帝时的老臣,早年曾在北边儿要塞驻守了十年之久,后先帝疑他又谋反之心,召回京里,夺了他手上的兵权,以后多年间郁郁不得志,却是个有真本事的。

晓晓忽的明白过来,差点儿没把自己恶心坏了,知道朱锦堂下流,可没想到还男女通吃,自己这身小厮的打扮,跟在他后头,倒让这混蛋掌柜的误会成自己是朱锦堂的男宠了。

那汉子一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袖子,这才知道上当,蹭一下站起来一指晓晓道:“他妈的,你小子今儿就是来跟爷过不去的,哥几个,这小子是不想让咱们吃饭,不教训教训他,还值当咱们爷们是软柿子呢。”

等她嚼了又去舀的时候,对面看书的夫子说了一句:“只许再吃一块。”

晓晓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自在,慕容兰舟却轻笑出声,一伸手握住她的手道:“别不好意思了,夫子既带你来了,还能饿着你不成,寺里头凉快,索性我们师徒暂别了熙攘尘世,在这儿个清净所在多住些日子。”

慕容兰舟眸光深了深,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虽不入流,可胜在有用,尤其是对付这丫头,这一回容得他,过后再使出来,这丫头又像今儿一般求自己,自己能对所有人心硬,唯独这丫头,却是他的天魔星,故此,这事儿绝不能有下回。

先头也想着要是晓晓这丫头能回去伺候两天,估摸皇上这病再急也能缓过来,可见了慕容兰舟,张了几回嘴,硬是没敢吐口。

只不过一想到这是拿女人身子润出来的,晓晓就觉着难以接受,忒不拿女人当人了,弄个玩意儿还得用身子润着,想出这法子的,跟这朱锦堂一样,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晓晓不会排辈儿,听宫里那些嬷嬷是这么说的,只瞧这做派就知道是一个真正浪荡的主儿。

朱子毓对晓晓好,自己倒不太奇怪,毕竟晓晓在御前三年,朝夕相处,晓晓又是这么个可人的性子,朱子毓不喜欢她才古怪,自己想知道的是晓晓的心意究竟如何。

芍药忙回神:“姑娘说笑,不知多好看呢,不信姑娘上这儿来照照。”说着伸手拢起那边儿幔帐,露出一个老大的穿衣镜。

福寿瞧了晓晓一眼,终是应着退了出去,晓晓眼巴巴看着他出去,这才明白,自己哪儿是慕容兰舟的对手,他一两句话儿就把自己装了进去,哪是让自己吃茶,根本就是拦着不让自己跟福寿说话儿,这还是防着自己跟小白呢。

她想着莫不是验身嬷嬷使坏,自己该当面跟皇上解释,换个嬷嬷再验,也还她清白,这么着黑不提白不提的,便封了答应,日后哪有出路,可皇上根本不见她,心里急起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泪都下来了:“李爷爷,您老行行好,奴婢清白……”

从一早得了信儿就预备着呢,忙道:“倒是赶得巧,今儿一早南边儿进了十几条鲥鱼,一会儿奴才就吩咐灶上让红烧。”

李尽忠心里暗道,丞相这是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恶心人,明知道是顶绿帽子,非要名正言顺的扣在皇上脑袋上不可,这玩意只要是个男人没有想戴的,只不过如今这情势,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盼着皇上想开点儿,反正答应就答应呗,赶明儿翻过身来,别说答应就是贵妃,还不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这会儿且咽下这口气也没什么。

这么想着,李尽忠倒淡定了,带着小太监在外间屋候着不动了,两只耳朵竖起来听里头说话儿。

小白跳下地,先把床帐放下,再把架子上盘龙烛台的通臂烛熄了,只留下床前一盏幽暗的牛角灯,复上了床,一见晓晓在外头躺着,推了她一把:“你往里头躺,我在外头。”

晓晓早就习惯了他这个黏糊劲儿,反正只要一有空,傻小子就对她又搂又抱的,至于两人睡在一起,也不算稀罕事儿了。

晓晓刚要恼,却听小白开口道:“我,我知道要做什么的,事前李尽忠给我瞧过一些图册,我也以为这事儿不难,只她来了就能成事儿,可我这里……”

李尽忠摇摇头叹口气:“我琢磨皇上是哪儿出了毛病,平常瞧着挺好,一上阵就不中用了。”

晓晓没那么自恋觉着慕容兰舟爱上自己了,她琢磨,慕容兰舟之所以想把自己弄出宫去,肯定是对自己有那么点儿好感。

而他的目光仿佛有庞大的吸力,一刹那间,把她定在她眼里,动也动不得,不知过了多久,他说了一句:“你想不想出宫?”

去年见御花园东墙根儿那几竿儿竹子挺翠,那阵子正跟小白正读李白的诗,谁家玉笛暗飞声,

晓晓也不想这么迷信,可她就是胆儿小,所以给他这么看着,即使不跟他对视,晓晓也觉浑身毛。

不过可以找点儿捷径,例如身边儿放个厚道的聪明人,时不时提醒自己两句,想也不会出什么的大错,晓晓选的聪明人就是丁香。

这个笑容落在晓晓眼里,晓晓愣了一下,心里正琢磨他高兴什么呢,就听小白轻轻咳嗽了一声,晓晓急忙收回目光。

几乎所有人都行动起来,这回不用使银子走人情给好处了,谕旨上说了是皇上亲自挑选,就是说人情好处也没用,只要皇上看顺眼就算一步登天了。

朱子毓的目光坚定而锐利,李进忠进来略抬头,跟皇上对视一眼,忙低下头去,暗道,即使皇上才十三岁,他身上那种渐渐透出的凛冽锐气也几乎快要藏不住了,这是九五之尊的气场即使如今尚有些弱,有朝一日,这种气场就是君临天下的霸气,会让天下臣服。

一想到这小子即将破处的命运,晓晓觉得残忍之余,还有点儿不足为外人道的兴奋,总之很纠结。

前两年还瞧不出,今年一开年,瞧相爷的意思就有些不对头,想着,往寝殿瞧了一眼,说起来,晓晓那丫头真不知道吃了什么神仙药儿,前两年瞅着还跟根儿瘦竹竿儿似的,眉眼也不舒展,就是个黄毛丫头。

就收在相爷书房案头的匣子里,时不时拿出来瞧上一瞧,细细数来,姑娘送给相爷的东西数量上不算少,类别上却脱不出那几样儿,丝线打的如意结,荷包,扇子,扇子套,最多是扇子,几乎一年里要送爷两三回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