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越想心里越不自在,吃了晌午饭就回屋了,别管睡不睡得着,躺在炕上闭着眼,有股子眼不见心不烦的劲头。

想到此,便道:“前两日,夫子说我那廊下少了只鸟,赶上王爷这档子事,去瞧瞧也好。”

那汉子大约没想到这个弱巴巴的小子会一语道破机关,眼瞅着买卖要黄,脸色阴了阴,开口道:“这位小爷您要是压不起,尽管走,我也不强拉着您,您这么说可是要破我的买卖了。”

晓晓余光看到芍药端了个小托盘过来,上头放着个翠玉小盒子,跟一根儿纤巧的银勺,放在桌上打开盒子,一股清凉的薄荷香,晓晓立马合上了嘴巴,虽说疼,可让她往舌头上抹药,她宁可疼着,那药再好,涂在舌头上,也不能吞下去,肯定得混着口水流出来,就算她不想跟夫子有那种关系,让自己在一个男人面前流哈喇子,光想想都觉的丢脸,所以闭着嘴巴,一副死也不开口的样儿。

却在相府听芍药说过,这归元寺有三绝,一是灵泉,若烹茶最是清冽,二是芍药,得灵泉滋养,常开不败,三是素斋,许多香客费大力气上山不为求佛,却是为了一饱口福去的,别瞧都是些豆腐香菇的素食,硬是给归元寺的和尚做出了花儿来。

张6眼睛一跳,余光瞄了眼龙榻上,虽说知道事有蹊跷,可丞相跟前,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打谎,遂战战兢兢的道:“回相爷话儿,皇上这症状像是中毒。”

也不知怎么弄的,晚膳时候瞧着还好好的,到了半夜就闹了起来,又拉又吐的折腾到这会儿,人都脱了样儿,本就有个咳疾的症候,这一下子勾起来,连咳带吐,小脸儿青白都没了人色,软趴趴躺在龙床上,瞅那有样儿出气多进气少了。

礼亲王多大的罪过,不就逆着他吗,全家三百余口都让这厮给灭了,连怀抱着的稚子都没留下条命,这么个人腔子里那颗心估摸都是冰坨子做的,对谁能有热乎气儿,可就偏对这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女弟子上了心。

裕亲王?晓晓一愣,想起宫里听来的那些传言,这位就是那个十岁就逛窑子,十一就获封了个床上小霸王的裕亲王?

慕容兰舟轻笑一声,瞧了她半晌,终是往旁边儿挪了挪,晓晓这才勉强坐了下去,虽坐下了,总觉着两人并肩贴股挨的过近,许是天热的缘故,晓晓觉着浑身燥热,伸手撩开车窗的帘子,想着透透气,却一眼瞅见福寿贴着相府外的墙根儿立着。

正想着,晓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那一恍惚间,芍药只当是那四扇屏上的美人走出来了呢,细微处,更能瞧出相爷对姑娘用的用心,只姑娘的心却令人难猜呢。

依着自己瞧,皇上便有什么话儿要传,也不会用书信,让福寿传过来一句半句,比落在纸上拎清多了。

春桃脸色白了白,知道他有心为难自己,偏话儿说的这样好听,自己是有苦说不出,瞥了眼那边儿,窗子仍开着,万岁爷就坐在窗下头,自己跟李尽忠说了这半天话,也没见有什么反应。

晓晓这里正纠结着,慕容兰舟却早已转怒为喜,伸手牵了她的手攥在掌中:“走吧回府,明儿夫子带你去归元寺赏花,哪里的芍药开的好,你喜欢戴花,哪里倒可由着你的性儿。”

这么想着心倒渐渐定了,慕容兰舟目光巡视一遭,低头瞧了眼跪在地上抖得筛糠一般的春桃,目光闪了闪,忽缓了脸色:“倒是冤枉了你,你也莫怨我让嬷嬷验身,皇上跟前容不得半点儿闪失,皇上金尊玉贵,若身上哪里不妥,当及早宣太医来瞧,以免延误病情,既无事,也就放心了,可见李总管的话不切实,你伺候的不差。”

想到此,晓晓又挣了一下,却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给他拖着往前走了两步,忽另一边儿的手也被死死牵住,晓晓回头,不知什么时候,小白从床上跳了下来,鞋子都没穿,光着两只脚,牵住了她。

晓晓见他捏着自己的脚呆,动了动脚趾头,在他手上勾了勾:“行了吧,很晚了,再不睡明儿该起不来了。”

小白寻思许是姑娘大了,心思也多了,以往他只觉晓晓想什么,自己一瞧就能猜出大概,如今却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

便是晓晓有现代人的底子,这会儿也忍不住有点儿不好意思,无论古今,哪个女人能如此坦然的抓着男人的那个,尤其两人根本不是情侣,可对于小白,就是这么按着,都鼓不起晓晓的邪念,因为面对小白这么一张全然信赖万般纯洁的脸,产生什么邪念,那真不能算是人了。

后来先帝薨了,新皇即位,年纪太小,这一门还没开呢,敬事房这个以往紫禁城最肥的衙门一荒就是这些年,弄的他们这些见惯了女人的太监,都忘了以前的好日子,这猛地看见个赤条条白花花的身子,真有点儿晕的慌,不过晕归晕,常三还真不好这一口。

如今想来,自己这个学生当的有点儿不对头,当学生就当学生呗,可她偏要话痨,跟慕容兰舟东拉西扯,外加耍赖撒娇,什么都上齐全了,却把最根本的忘了,自己是个女的,而慕容兰舟是个男的,这男女之间,成天在一处近乎着,自己没那意思能挡住别人吗。

这几句话软的,外头福平听的心尖儿都麻,不是知道里头就相爷跟这丫头,福平真以为是别人呢,这温柔劲儿都恨不能搁嘴里含着,自己在外头都受不住,更别提里头的丫头了。

这么一想,顿时有种天上掉金砖的感觉,不是怕这金砖太大把自己砸死,她还真想把那些字弄出去卖了。

慕容兰舟听了唇角翘了翘,手一抬,扇子未落下去,晓晓已经偏开脑袋躲到了一边儿,撅撅嘴:“夫子既嫌弟子驽钝,手下留情些才是,弟子的脑袋壳儿厚,敲打几下无妨,就是怕回头打的更傻了,传出去说丞相大人收了个傻弟子,落了夫子的面子,名声可不好听。”

她干爷爷李进忠常恨铁不成钢的说:“白生了个伶俐样儿,就一张嘴甜。”她夫子一般会叹口气说:“念再多书也没用了,你这丫头的心眼是根儿实心的擀面杖。”

慕容兰舟是心情好,这个好心情却不是因为朱子毓选教引宫女,是因为晓晓这丫头从出来就开始偷瞄自己,而且想瞄又怕人看,做贼似的模样儿,分外可爱。

反正给皇上选御前宫女,只要差不离,张三跟李四没多大差别,他的宝一早压在了晓晓身上,旁人也就是个梢头,故此挽香几个不是没根儿的,只不过根儿不如晓晓硬罢了。

朱子毓虽是皇上,却并未在皇宫成长,即使九岁登基住进乾清宫,也是个摆设,很多宫里的规制,他都是模模糊糊的,他能想到的就是大夏朝里还有贤臣,大妮遇上的这个就是,他不止是个贤臣还是个能臣。

这小子长得嫩豆腐一样,脸贼白,眼还大,嘴唇虽薄却亮泽水润,眼睫毛卷翘起来,比自己还长,自己刚来那会儿,他比自己矮一个头,现在却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个头是高了,身体却不大好,弱了吧唧,三天两头生病,有时候那病中的姿态,晓晓总会不由自主联想到曹公笔下的林黛玉,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这就好比两个人打仗,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就得找帮手,一群人对一个,你丞相再厉害,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胜负究竟难料。

目光落在福安手里的匣子上,咦了一声:“这匣子瞅着却眼熟。”这几句话说得福安越心虚,琢磨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眼睛一闭把匣子呈了上去。

可别小瞧了这袄,瞧着外头跟普通的棉袄差不多,机关都在里头呢,里头镶的是狐狸毛,那狐狸还是爷前两年去西苑狩猎时得的,剥下皮毛硝制好了,一直没舍得用,今年一入冬就交代针线房镶进这件袄里。

看清楚了,晓晓开始着急,傻小子太胡来了,当皇上的半夜跑一个宫女屋里像话吗,更何况,他这么一个毫无实权身边儿都是眼线的皇上。

晓晓比着写,小白也比着他的字写,两人的字虽有好有坏,若搁在一起,一眼就可看出师承一脉。

丁香惊愕之余,心说若皇上哪儿再来要,自己拿不出,岂不要受牵连,这茶刚领来没多少日子,莫说皇上吃十天的龙井虾仁,就是吃一个月,也该供得上,如今却没了,不用说,定是出了内贼,这事儿她担待不起,便去回了李总管。

慕容兰舟今天加快了度,教了晓晓半篇千字文,他觉着她的聪明跟当年自己不相上下,当年自己识字之初,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把千字文背了下来啊,并且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出来,之所以教她半篇,是看她写的慢。

小白脸更红,垂下头不知想什么,半晌又抬起来小声问了句:“大妮是觉得,觉得,那个,我可爱是吗?”说完又低下头去。

晓晓的目光冷了冷:“听你这话,是盼着我回不来了?”

就凭这项天赋异禀的本事,混到什么成色都不新鲜,只不过,她到底是哪儿个宫的啊,瞧着脸生,瞅年纪大约是刚进来的宫女。

晓晓忙低头,这才现自己藏的书露了出来,偷东西的小偷给人当场拿住了脏,还能咋办,晓晓只能把书拿出来,哆嗦嗦嗦递了上去。

晓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慕容兰舟的脚都抬起来了,却身子一转又走了回来,晓晓觉着自己就跟撒气的气球一样,嗤一声蔫了,这位倒是想出去还是进来,没这么玩人的。

福平本来就想翻本,哪里搁得住他游说煽动,心里琢磨福绿的话不无道理,这时候不见来,估摸就不来了,自己不如快去快回,摸两把翻翻本,再回来守着也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