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真长了一张可人意的脸,却怎偏有这么个毛病,这一跟自己别扭,晓晓还觉挺心疼的,凑过去板着他的肩膀:“行了,我说差了还不成吗,咱们不说这个,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行不?”

这么想着,便去瞧皇上的神情,好猜度大概,这一瞧,李尽忠倒更唬了一跳,皇上两眼直的盯着帐子前头的窗户,也不知想什么呢,眼珠都不带动一下的,一张脸涨得通红,那神色说怒又像恼,说恼又像狼狈。

等用水洗了脸才松了口气,瞧着怕人其实就磕破了点儿皮,让福安去御药房淘换了点儿药,擦上也不安心,怕落下疤,寻思倒蹬点儿什么祛疤的药膏才好。

忽的福平两只眯缝的小眼睁大了两圈,窗户映着灯影儿,把里头两位照的分外清楚,相爷的手摸在这丫头额头上,半天可都没见拿开,微微低着头瞧着那丫头,就算福平没在屋里,光看影子都觉着相爷这会儿的目光肯定跟水儿似的温柔。

想到此,福平也不吝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假模假似的抹了抹眼角:“姐姐可饶了小的这遭儿吧,小的家里头穷啊,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以目前的趋势来看,恐怕这辈子都没戏,随着对慕容兰舟的了解,晓晓越来越无法理解他的做法,从根儿上说,晓晓觉得慕容兰舟是个淡泊名利的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向往那种担风袖月看尽天下美景的生活,他该是博学多才潇洒不羁的隐士,不该是玩弄权术的佞臣。

晓晓琢磨他要是说一句,自己不早把花摘下来吗,这倒好,一路戴着跟他选了春桃回来,下了值,在水盆里一洗手,才看见自己脑袋上晒蔫了的芍药花,晓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合着她戴着这个丢了一天人。

而且,晓晓忽然现,某个角度上,慕容兰舟跟小白有些相似,当然,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没等她细琢磨就开始了选教引宫女的事儿。

这些不值得他忧心,倒是晓晓这丫头,想着不禁叹口气,今年恐自己又要食言了,去年应了带她去归元寺瞧木兰花,却一直不得机会,今年她便能出宫,却暮春已过,归元寺的木兰花早就谢了,也无妨,木兰谢了还有芍药,归元寺的芍药花,更是养的好。

晓晓有些不耐,伸出手指想戳戳他的脑袋,小白忽然抬起头来,跟晓晓对视着,那张粉嫩的小脸越红的不像话,鲜艳的红色布满整张脸,甚至延伸到脖颈处,想一团团烧着的火,而他的眼里跳跃的两簇光芒更像火,热力十足。

有时候,晓晓真觉得慕容兰舟挺狠的,朱家到了小白他爹那一代,叔伯的都算上,一共就三个兄弟,正根儿嫡传的就小白他爹一个,自然也就没得选的,一路皇子,太子,皇上。

那天足有半张未烧尽,李进忠就着灯亮瞧了两眼,先是一惊,皇上这字,竟跟丞相一般无二,李进忠还当自己瞧差了,偷着袖了,拿回去,寻了丞相笔迹仔细对比,倒瞧出了些许差别,丞相的字骨筋丰满,力透纸背,皇上的字尚有些稚嫩,笔锋滞涩。

想是是他姐也觉着自己绣的荷包太丑了点儿,为了遮丑,才拿出这个匣子来装,殊不知,这匣子越好,岂不越显得匣子里头的东西不好。

府里人都知相爷不喜石榴,这会儿远远瞧着相爷的脸色的大管家赵丰,暗道,得,这两棵石榴恐也保不住了,却不想相爷皱着皱着眉,忽就舒展开了,又瞧了一会儿问了句:“这石榴几月可得果?”

这么想着,丁香都替她着急,偏这丫头没心没肺,还嫌药苦,丁香把药往她嘴边儿上推了推,催促道:“快着趁热喝了,躺下汗,再睡上一晚上估摸就没事了,你要是不喝药,回头病的沉了,挪出宫去看谁还管你,快些,别磨蹭。”

乾清宫最大的主子是皇上,而皇上对晓晓的话说言听计从也不为过,晓晓说什么是什么,别人说下大天来也没用,皇上一门心思向着晓晓。

正好翠儿在御膳房,新巧便托翠儿的人情找到福海,说了自己的意思,福海上下看了她一眼,撇撇嘴道:“论说呢做买卖没有挑主顾的,你来我往图的就是利,只你这档子事儿,不是我不乐意接,是接了也没用,李公公他老人家当了这么些年总管,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寻常物件哪入得眼,便你舍得下本,都不见得能讨他老人家一个好儿,更何况,你一个刚进宫的小宫女能有多少银子置办稀罕东西,所以说,这事就别想了,好生回去当你的差事要紧。”

说着不由分说扯着晓晓走了进去。

挽香也道:“就是说的,皇上也太怪了……”话音刚落就听背后福寿阴测测道:“就凭你这一句妄议皇上,你几个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其实晓晓真没猜错,槐花心里也是嫉妒她的,至于知道文渊阁是禁地的事儿,她昨儿回去跟姑姑无意中提起,就知道了。

御膳房的手艺自不用说,小云吞做的香气扑鼻,没掀盖的时候都能闻见味儿,一掀开盖儿,那香味儿,馋的的晓晓吞了好几口口水。

心里一疑,逗她的心思便淡了下去,开口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声音有些沉,晓晓听在耳里,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是要问罪不成,脑子里快闪过好几个念头,最终挑了一个道:“奴,奴婢,想,想念书,听旁的宫女说宫里只这文渊阁里有书,便,便……”编到这儿实在有点儿编不下去了,略偷眼扫了慕容兰舟一眼,见他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晓晓心里直扑腾,心说,莫非自己的小命真要丢这儿。

福平琢磨,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招儿,但愿自己运气好,能混过今儿去,瞧见元忠没敢从正门进,绕到角门钻了进去。

跟福顺换了班,晓晓在文渊阁后殿角门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眼瞅天黑了,出来望了望,殿外头的长街,半个人影都没有。

基本上,晓晓这个人没什么太高尚的付出精神,但她喜欢投机,喜欢回报率大大高出投资的那种快,感,为了这种快,感,让她适当的冒点风险也在所不惜。

晓晓是极力忍住才没抬脚把他踹出去,瞪着他:“你做什么?”

正好一个她爸的朋友开金店,她就找去问了问,才知道虾须指的是金子拔了细丝儿,至于镯子,是几股拧在一起编成的,对头镶一颗珍珠或玛瑙宝石的,用不了多少金子,值钱的不是金子是工艺。

他倒不在乎他们骂,当初既开始了,就不会在乎这些,只是怕麻烦罢了,不想应付那帮没事找事儿的老头子,顺着他们一些,至少耳根子清净,这才进宫走了一趟,却不想正碰上那丫头跟皇上两人在里头说话儿。

这话骗鬼子呢,就算自己奉茶奉出花儿来,能怎么着,小白都不知以后咋样呢,自己还想出头做梦吧,不过多捞点儿赏钱应该不难,小白就是没实权,怎么也不会缺钱,他那么好欺负,回头让他多赏自己点儿钱。

尤其在这寂静的皇宫里,他总会想她,除了想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该做什么,有时候他就想,如果自己也死了是不是就见着大妮了,可就算死也由不得自己,不想今天她却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是不是在做梦……他想唤她,想伸出手去扯她起来,他有好多话要问她,有好多事要跟她说,可她请罪的声音却惊醒了他。

慕容兰舟忽有些不忍,却又一想,她这般大咧咧的性子,早晚丢了小命,自己救她一回,却不可能次次救她,这样岂不多此一举,想到此,慕容兰舟转身出了小院,立在月洞门外,回头王了一眼那淡绿色瘦弱的身影儿,终是心软,轻轻咳嗽了一声。

可她到底是个崇信科学的现代人,闹鬼这种事儿太不科学,根本不可能,晓晓给自己壮了壮胆儿,手里的灯笼往上提了提,顺着槐花指的方向望去,不禁松了口气,哪是什么人,根本就是树影儿,被风一吹,映在墙上的影子左右摆动,猛一看有些像人走动。

晓晓一句话,引的槐花跟春桃都笑了起来,新巧恼起来:“我早知道你这张嘴厉害,我是说不过你的,这便回去了。”说着要走,给春桃一把拽了回来:“不过玩笑罢了,新巧姐怎就真恼了,正事儿没说呢,你走了哪成。”

想着这些,晓晓都没听清福安说的什么,这会儿回过神儿来,见他唾沫横飞说的正起劲,不防长春宫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个没什么表情的嬷嬷,年纪秦嬷嬷赵嬷嬷差不多,瞧那眉眼儿年轻的时候姿色定然不差,便如今仍可瞧出当年的影儿。

也因这个缘故,出来选宫女的差事虽辛苦,她们这些老嬷嬷都恨不能抢着来,只赵嬷嬷看好的不是程筱筱,依她瞧,那个新巧模样儿好,人灵透,性子活泼,进了宫说不得有造化,就算瞧着皇上不像个小孩子,毕竟才十岁,或许就喜欢讨喜的丫头,而程筱筱呢,身量倒是够高,比新巧还猛些,可就是瘦的皮包骨,戳在哪儿跟根儿竹竿似的,风吹吹都能倒,也不知是不是在家吃不饱,头黄黄,一脸菜色,眉眼儿都没长开,也不爱说话儿更不爱笑,瞧着心事沉沉,倒不像个小姑娘。

晓晓从怀里掏出帕子给舅舅擦了擦眼泪,扶着她舅的手臂道:“舅舅疼大妮,大妮心里知道,只爹娘生养了我一场,如今爹病了,下头三个弟妹还小,我是头大的姐姐,怎样也该替他们寻条活路才是。”

乔家娘抹着眼泪儿,一个劲儿直扯晓晓:“大妮,大人说话呢,你插什么嘴,嫂子,小孩子家有口无心,您只当没听着吧!”

舅舅说:“旁边儿的地基都打下了,等忙过这阵儿就盖新房,到时候把这个老院子整修整修,在这屋子旁边儿再阔出去一间,也就松快了,总归是一家人,住在一起更亲近。”

晓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花都有,有牡丹吗?”

大约她娘也心疼了,转过天儿来,自己跑出去,她娘也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去了,手指头上都是针眼儿,虽说她娘给她点了香油,可十指连心,还是疼,所以晓晓今儿的心情极差,可一到溪边儿闻见熟悉的烤鸡香味,心情忽的好了不少。

吃完了,晓晓拍了拍肚皮,蹲下就着溪水洗干净手,心里罪恶感有点冒头,回过头去瞧那小孩儿,见他定定望着自己,大眼里的光芒映着日头下的溪水黑白分明。

就是不知道多早晚能成事儿,可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那丫头压根就没往这上头想,神经粗的都赶上烧火棍了,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皇上不急太监急。

李尽忠叹口气,使了两个小太监端了热水毛巾进去,吩咐端进去就出来,省得在里头碍事儿。

晓晓愣神的功夫,热水盆都端了进来,等她回过神来,两个小太监已经没影了,屋里仍旧只有她跟小白。

小白也已经从龙床上跳了下去,蹲在地上就挽她的裤腿,他的手脚倒麻利,晓晓没来得及反抗,已经给他挽起裤腿,褪了鞋袜,他抓着自己两只脚,按在水盆里,轻轻的揉了起来。

都到这会儿了,晓晓矫情也晚了,而且,这小子真挺有天赋的,晓晓都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干过足疗了,按揉颇得法儿,舒服的她忍不住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