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影见他们都停了下来,忙搀扶李天胤往后退去。触手湿滑一片,抬手一看,心中大骇,满手血红,李天胤的唇色已经苍白泛青。

那几人轻功一流,姬无影不过慢了半步,差点追不上他们。所幸当夜月色明亮,雪魔穿的白色狐裘在幽暗的树林里颇为显眼。

李天胤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严肃,跟着笑道:“你这个宫主也不称职,心系华山安危,干脆我们身份互换一下好了。”

小二仰头看着屋顶,想了想,反问:“可是一个瘸老头和一位白衣公子?”

姬无影咬了咬唇,拼命抑制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俞伯伯要坐化了,姬无影的心痛程度不亚于父亲去世时。姬无影打小就喜欢他,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事事都顺着自己,真正像神仙一般有求必应,相比父亲的严苛,他就像温柔的慈母。姬无影觉得父亲这辈子做的最好的事就是结交了他这样一位挚友。

可姬无影只安静地坐了一小会儿,就进入了焦灼状态。等待是他最不愿做的事,那种内心惶惶不安,既期盼又怕得到坏消息的心态无休无止,堪称折磨。

姬无影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不想与他起争执,便从树上取下野兔,笑道:“去了这么久,就弄到两只?”

李天胤点点头。

“咳咳咳……李、李大侠,求你做回大侠好吗?我好不容易复活过来,再被你肉麻死,可太不值当了。”

玉生话刚说完,手中摇晃着的东西已经被人抢走了。

“宫主,这位公子有您的玉牌,说是您的故友,奴婢们不敢怠慢。”侍女们怕宫主怪罪,先磕头请罪。

听琴和抚琴的都在神游太虚,白白浪费了这满园春色。

“阿锦,一起做。”姬无影自个儿玩得高兴,还不忘催促追影加入自己的游戏。

“没什么。”追影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人生最难离别时,难舍难忘再启程。珑月鼻子一酸也依偎进沈君为的怀中,沈君为用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轻拍脊背安抚她。

李天胤说出自己的对策,现大家都盯着他看,沈君为更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甚为不解。

“他是何伤?”

李天胤不敢耽搁,立即架锅生火,怕石室中存储的水不干净,又以最快的度去山边的清泉里打来净水,一番忙活后,锅中水已温热。李天胤将大小两人清理干净后,含住一口水缓缓渡入姬无影嘴里,姬无影毫无意识,口中的水根本吞不下去,又从嘴角流出,李天胤傻眼了,连声呼唤他,可任凭他叫破嗓子,姬无影还是一动不动,李天胤心下一沉,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按住他颈间脉搏,幸好,还在微弱地搏动。

这是姬无影头一次主动示好,追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姬无影不是笨人,甚至可以说预感很准,自己去七煞宫的目的确实不是照顾他这么简单,自己的目标虽不是他,却与他脱不开干系。

果然还是年少的李天胤可爱些,不知往后五年他是如何成长的,心变得越来越硬,情变得越来越淡,武林这口大染缸,令多少人在杀戮中迷失本性,正邪本在一念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此言一出,李天胤震惊不已,半天说不出话来,前后一思,忽然开窍:“你是说他肚里有一个三月大的孩子?”

“你怎么疼的这般厉害,我去请大夫。”李天胤转身要走,姬无影用虚弱的力道抓住他的衣带,艰难道:“别去。”

“那药粥是你们做的?”姬无影有些紧张。

追影看穿了他的心事:“保胎药大同小异,不会难为你。肉胎始终要靠养和保,不是每次作输送点内力就能好。若不是他系着你的命,我早就……”

“哎,小影儿又不听话了,这次我以礼相请,若带不回你,下次来的可就是魅魔了。尊主想要的东西还埋在深山里,你的任务怎能算完成呢?”

追影幽幽叹道:“一辈子我也愿意等。现在的我,打遍天下无敌手又如何,到头来还是想与心爱的人双宿双栖,不理尘事。人的欲望永无止境,得到自己想要的又会去争取其他的,如此循环,劳心劳力,到头来现不过是镜花水月,现在,我只想安静地与你待在一起。”

追影却一把捏住姬无影的手腕,低头凝视着他,眼底一片阴霾,小小的帷帐内温度急转直下,冷得危险。

追影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走到纱帐外,淡淡道:“这里没人叫‘喂’。”

“你到底是谁?”

姬无影嗤道:“华山我都敢来,埋骨之地怎么去不得?”

台下一片哗然,围观者纷纷指责崆峒弟子没骨气,竟然不战而败。追影淡漠地看着他,缓缓道:“承让。”

“神秘人?”姬无影想了想问:“就是那个能把阴阳内功随意调换的高人?”

“好、好、好,宝宝说什么是什么,只要你高兴。”

姬无影轻嗤一声,转开目光,心想:笑吧,美吧,明日让你想笑都笑不出来。

两名女子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便收起长剑。姬无影以为她们妥协了,又朝门口走来。[7]{7}(8)8(小)[说]【网】

“吁——吁——”堂主们手忙脚乱地大喊着,赶紧勒马。在他们正前方,姬无影静静地骑在一匹壮硕的白马上,表情复杂。

餐桌前,四人围坐,三人神色萎靡,六只熊猫眼。沈君为昨夜一直在翻看一些奇奇怪怪的书,接近天明才上榻休息,精神不好珑月尚能理解,但姬无影与向天南也是一副整宿没睡的困顿模样,她感到十分困惑,正想开口询问,向天南却先开口了:“吃完这顿饭,我先告辞了,感谢教主与沈大夫的盛情款待,他日若有空闲,欢迎到七煞宫做客。”

姬无影果断回绝:“没兴趣。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你知道了什么?”

夫人都话了,沈君为怎能不应,只好勉强道:“我尽力去找,但你们别抱太大希望。”

“叫莲华立刻快马加鞭赶去落英谷,通知向护法来迷雾丛林,越快越好。”

在一处清涧边,珑月偶然现一个被青草和树枝遮掩的小洞,洞口有一滩浅白色的稀稠粪便,珑月捉蛇经验丰富,一看便知洞中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奇异双头蛇。

姬无影甩开他的手,挑起眉毛:“你我本是敌对,难道你在我心里应该如世人所想那般光芒万丈?”

众人怔住了,不知这是何种武功,有些不知死活的人将手中的兵器朝姬无影投掷过去,兵器打在保护壳上犹如打在坚硬的玉石上,只擦出一道细微的火星便坠落在地。

“哎,罢了。”濯尘长叹一声:“我不迫你,既然你不愿杀姬留殇,那就代替我见证他的死亡。华山一直暗中监视着七煞宫,这点对于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濯尘此时说话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没有多余时间与李天胤磨嘴皮子,身上筹码已用光,无法掌控这个固执的少年,只能降低要求。

姬无影被铜人围困,也有紧张之感,但一点都不着急。定一定神,想出一记好招,此招大开大阖,气势恢宏,每一剑刺出,都带着横扫千军,石破天惊之势。只听得铜人圈内一阵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声,璀璨的红光越来越盛,剑过十招,随着一道直冲殿顶的火光乍现,十二铜人连连被震散,残肢断骸零散各处。

濯尘的话惊醒了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的两人,姬无影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地死死盯着濯尘,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而李天胤却飞身而起,稳稳落在姬无影身边,长臂一伸,揽住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