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侧影一身深色的长衫,几近融入夜中,微微一转,便见其正面,那是如月色苍白的脸庞,似玉在幽夜中散发着淡淡凉凉的莹光,但眉目间的一丝阴郁却格外明显。郑莞虽看不清仔细的五官,但觉那定是精绝的却会透露十分的邪乎。他看了眼郑莞,道:“跟我走!”语中含着冰霜与傲意,仿若天生就是居高临下的上位者,那刻镂在骨子里的高傲怎么也掩盖不住,字语稀少却透露无遗。

那影看上去不高,估计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不过听刘妈的称呼,却对方有些敬畏。郑莞点了点头,着刘妈好好照顾云白,披了件外衣,便向那背影走去。

钱大夫后在刘妈的要求下为郑莞把了脉,然后说道:“郑莞也没什么大碍,就是神气有些不通,精神不好,可以吃点安神的药。”

刚用了早饭不久,钱大人便来了,给云白把了脉,和颜悦色的说着没什么大碍,小少爷是早产,身子比一般孩子弱些,只要好好调理便能和一般孩子一样健康。

郑莞自己穿好了衣服,道了声:“也好。”然后又问了句“云二叔在哪呢?”

郑莞点点头,心想以后定不能这般贪睡了,不过也不知为何,还是感觉身体很沉,有些无力。

云翔绷紧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只是她未曾料到云翔会直接要求三夫人弹奏。这一点却隐隐叫她有些不安,自来这山庄之后,云翔虽待母亲冷淡,但上次在紫云阁见面之时,他却让她感觉待她还是如先前一般,而且眼下似也未要追究自己葬母一事。不过对于此事,她也无时间过多去思考。

“咳……”云翔轻咳了一声,众人回过神来,颇觉尴尬。

郑莞接着道:“弟弟身体不好,还需吃药,请夫人将弟弟归还。”这话说得不假,考虑到是婴孩,钱大夫便吩咐将云管家的药丸泡开后,分两次服用,昨晚一次,今早清晨一次。

他一袭白衣,洁如冬雪,格外耀眼。她蓦然地缩回手去,因她看到她手上沾着泥土,将他的白衣沾了一层乌,格外的刺眼。

那是一个苍白、消瘦、清秀的男孩,一身藏青长衫,颜色发白,他约莫十多岁,却显得格外沉稳。他接过书,不发一言。

鹤云山庄虽实力不弱,但凡见过刚到空中五人的场景,早已胆怯,在凡人心中,那等能耐,恍如书中的仙人之能,何以抵抗?再者那响彻在耳旁的雷鸣之音,那是天地之音,早已击散他们心中的勇气。

那人只一抹淡笑,“于你而言,就是。”

小竹迟疑了一番:“这个……”

蓝玉儿摸了摸郑莞的脸庞,道:“娘亲怎么会生莞儿的气呢?”

那笑阳光明媚,看得郑莞有些失神。

孙喜走进,嗔了一眼云袖,自是一幅相熟姿态。郑莞心想,先前以为这庄中云袖只孤单一个,却不想他也有几个相交之人,想到此处,她不禁有些黯然,或许只有她才是一人吧。

子实率先发现郑莞有些失神,便道:“郑莞小姐,昨日我未对你说起云袖,是因为怕你同山庄其他人一样说起他的坏话。”

“我竟是那般人吗?”郑莞随心一说,却发觉语中似有怒意,心下有些吃惊。

抬眼再去看屋内三人,众人似有尴尬,郑莞但自道一句:“今日我便先走了,明日来还衣服。”

云袖本想说不用还衣了,却被孙喜抢了先道:“你是郑莞?宗堂二曲,倒是被云霜传得神乎,只可惜此曲前所未闻,云霜说其听得入迷,也未记全曲谱,不知郑莞小姐可传授曲谱?”

郑莞面色一凝,这是祖传之曲,哪可乱传他人,况且,上次弹曲之后,仿佛被琴音所惑,心中仍有余悸。

孙喜本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但实在是喜欢的得紧,而那云霜却只记得一半的曲谱,实在让人心痒。她见郑莞皱眉,便接着道:“抑或郑莞小姐可再次操琴?也让喜儿可亲耳得闻。”

“孙喜,你就别为难郑莞了。”云袖开口道。

孙喜脸上闪过失望之色,但未再开口。

郑莞只向着房门走出,乐为知已者弹,想那乐谱若是能遇上喜爱它的人也是难得,想到此处,她便停下脚步,回身道:“我只弹一曲。”

孙喜面色大喜,转而对云袖道:“机会难得,那可就借你琴一用了。”

云袖未答,孙喜径自将一旁案上罩着的琴拿出,搬到屋外竹林中,“此处弹琴,倒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她在竹林中站立,一袭粉衣,相映碧翠,格外俏丽,尤其是那脸上的和煦的笑容,似乎能让这个冬季都暖和起来,竹叶随风洒落,扬起她身边碎发,只一个美字而已,她应是这竹林中的精灵。

郑莞回身而望,云袖、子实都微微有些吃愣,这样的景色,怕是谁也难以抵挡。

云袖率先回神,走出屋外,径自做到一旁的木凳上。

郑莞随即走到琴旁,那琴只一架普通的琴,有些年月了,琴身上的漆也有些剥落。

郑莞一拔琴弦,音色纯正,怕是琴之主人爱惜有加,经常调试。试完音,便起《相知》,她想上次不舒服的感觉是弹第二曲开始,这次只弹一曲应该无事。且上次弹琴,明明弹过三曲,但孙喜却只说了二曲,恐怕自己弹奏《长眠》一曲根本无人知晓。

音符在心中,指间自流动。悠扬的琴音在竹林中散开,众人如痴如醉,仿若灵魂出窍,奔跑在无边的竹林,身轻如雁,一跃十步,无比之快,心中虽不知为何而奔,奔向何处,但却觉无比自在、轻松。

一曲终了,郑莞面色有些苍白,她隐约觉得似乎比上次更加吃力,她指法不成熟,这是她的弱点,可以在弹到后面却出现一种奇怪的感觉,指法虽然依然不是很纯熟,可是乐色却十分完美,而这完美的乐声仿佛不是出自自己的指下,仿佛有另外一个无形的人在拔动琴弦。

孙喜脸上有敬佩之色,道:“郑莞小姐果然天纵之才、一日千里,这一曲先前指法不是最佳,到后头却是非常熟练,普通人没十年的功力怕是弹不出来。”

原来她听出来,郑莞心想,难道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她皱着眉,孙喜的称赞她当之有愧,便道破自己的想法,“实不相瞒,刚刚操琴之时,我自觉这音像是琴自己出来的,依我之指法,难弹如此完美之间。”

子实道:“郑莞小姐谦虚了,我虽不是很懂音乐,却也知道小姐刚刚乐声有如天籁。不过子实曾闻良琴有灵,指不定此琴就是。不过要良琴显灵,也得弹琴者得此琴的认可,如此一来,小姐的美名可就实至名归了。”

郑莞轻笑,别人的称赞她自是听着开心。而此刻,云袖却似乎依旧出神之中,面色微微发白,显得有些虚弱。

“云袖,你怎么了?”子实问道。

孙喜面色焦急,连忙道,“子实,云袖可能旧病来犯,你扶他进屋休息吧!”

云袖却摆了摆手,一手托着凳子站了起来,转身回屋。

孙喜面露惋惜,朝着子实叹道:“今天的研读会开不成了。”随后又去收拾那琴,又道:“郑莞小姐,这是云袖娘亲留下的琴,以前他是不准人碰的,今次恐怕是他也见识一下你的琴音才没有拒绝的。”

郑莞却不知此琴有此缘故,当下也不知说什么好。

孙喜又道:“刚刚子实又道什么有灵,恐怕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心中难受了。”

郑莞问道:“他有何旧疾?”

孙喜看了一眼云袖离去的方向,眼中有些迷朦,叹道:“他年岁虽小,可是一向思虑过重,儿时得一场大病,此后每每伤神都有心悸之痛。”

孙喜所指大病大有可能就是鹤云山庄的瘟疫,郑莞心想。

子实一脸尴尬,低声道:“我又不似你们青梅竹马的,了解得没你多,自然不是很清楚,”他这话说道最后低不可闻,然后往屋内探头,道:“他没事的吧?”。

孙喜捧着琴进入屋内,瞥了一眼子实道:“交情深重可不是靠认识长久与否?”

子实顿觉理亏,缩了缩脖子。

孙喜见此,对着郑莞道:“好好休息就没事,你们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