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愣住了,除了双腿软背脊冒汗之外,他的肠胃也是一阵绞痛!心惊胆颤之下连说话都不会了。

作为流水阁大弟子,底下有十几位不同年纪性格迥异的师弟师妹们,无论他们抱恙还是受伤,乐聆音这个大师姐俱是当其冲要去关心看顾,可如这次急着要将敖晟翎寻回的焦心之感却是从未有过的!

商天颂见着云小七辞闪躲,也不追问,只是拍了拍云小七的肩膀以示安慰:“令师兄症状棘手,多位名医探了脉息也是一筹莫展,少侠无须愧疚。”

“呵!要是真有些个什么鬼祟手段,师妹们也不是任人踩捏的!只是商堡主也忒奇怪,将我等强留在此作甚?难不成我们几人前脚踏出商家堡大门,后脚商亓就……”

“一个内院丫鬟,如何用得起八钱银子一两的香料?”

“七!”

敖晟翎默默接过那柄长伞,用力捏了捏伞柄,望着慕容玲珑纤细的身姿,嘴里嘟哝,“可我睡不着”

陈琼玖见着乐聆音喜上眉梢,却轻咬着唇角迟迟说不出话来,便关切问道:“聆音姐姐?可是来了什么消息?”

又听敖晟翎说道:“你叫你左边那位身着黑布劲装的姑娘,将她腰间箭囊里头的所有箭枝,俱都折成三截。”

洪十九笑呵呵地对着桃红连连作揖:“江湖上何人不知升平舫乃是会贤雅叙麾下的八大花舫之一?又谁人不晓若是纳兰姑娘出行搭乘的大多是升平舫?我顺风堂凤舞分舵~~风舵主盼与纳兰姑娘一会,还请桃红姑娘多多帮忙,为我等引见一番。”

“嗯?”

“我……”那对蓝瞳仔细看着慕容的脸庞,紧抿了会儿嘴唇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于是对着慕容认真答道,“在下姓敖,名唤晟翎,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慢着!!

听着纳兰离去的脚步声,慕容看了眼晕迷的云小七,起身走至屋中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双手捂着微烫的翠玉茶盏,将清香茶汤吹了便几口饮下,如此连续饮了三盏热茶,掌心间的寒意才逐渐退去……思虑到云小七体内的寒气居然如斯霸道,慕容轻皱娥眉,又倒了盏热茶坐回床沿,右手执盏,左手抚往云小七的后颈打算喂她喝一口,却猛地觉云小七正用力地死死咬着自己的青紫嘴唇!

“喏!”

“臭小子!你若是敢吐在我身上试试?!我这就将你扔到茅坑里头去!!”

还未待麻姑说完,云小七‘唰’一下从长凳上站起,转身出了屋子,对院中麻父的问询毫不搭理,不多时又走了回来,将一套衣物放在麻姑枕边,又未待麻姑问及麻父如何,便伸手一把扯去了那层薄被……麻姑光洁的身子瞬间又裸露在了冰凉的空气中,惊得麻姑心尖一颤,却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便又淡泊了下来,只是与云小七对视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嘲讽,又暗含了些许自嘲。

麻姑全身一颤,脸色痛苦地看了眼父亲的卧房,咬着牙关低下了头,几滴泪珠如滚瓜般,自睫毛之间坠落在了云小七手掌边的石板地上,单薄的身姿、纤细的下颚、白嫩的后颈、濛雾般的双眸令人觉得如此凄美又心生爱怜。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十八年?十九年?还是二十年?似乎当时长孙琼瑞刚出生没几年…………看来岁数大了真的不服老都不行了对!当年卉君这丫头是同那后生一道来的,她应该还是记得的!

“流水阁到~~~”

一声轻响,麻姑端着茶水进屋,见得云小七正在给自己父亲切脉,于是轻声放下茶具在一旁静静候着。

陈琼玖定定看了云小七,随后抿了一口酒:“云公子不仅是个聪明人,而且独具慧眼,怪不得流水阁上下都对云公子毫不见外。”

因着陈琼玖的来访,乐聆音又特意吩咐另加了两道九姑娘爱吃的菜肴,九姑娘开心地吃了几口,忽然看了一圈在座人士,有些疑惑地对着乐聆音问道:“此次我祖父寿辰,花二哥不来么?”

乐聆音见无名道人的脸比墨玉的脸还长,知道她此刻心里正不痛快着呢,又听得她说急着赶路要走,于是朝几位师弟师妹打了个手势,又对着雷万锋说:“想必雷前辈是要赶着去秦阳对付那玉罗刹的,晚辈几个也有些派内事务得去处理,雷前辈及诸位万事小心,我流水阁就此别过了,请。”

不知为何,对着柳绿的笑颜,云小七脸上猛地红了个通透,只觉得两颊烫,有些愣愣的支吾着说了三个字:“都不是”

云小七深吸了一口气……也对,慕容昨夜那般,缘由都归结于她经脉之间的那股浊气,此刻浊气已去,还能留下什么?

刘化对着护卫们摆了几个手势令众人围攻而上,他自己也大声喝道:“呔!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刺史府!该当何罪?!”

“看来是我们无意间惊动了这三母子,怪不得那母熊见了你像见了仇人似的对你不依不饶,原来它是在护犊子……”云小七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撕成两半给脱脱包了伤口,“照理来说,黑熊是不会挑衅伤人的,如今看来是一场误会了……你也别生气,一会儿我引开那母熊,你就即刻骑着我的黑马回营,不然刺史大人该着急的了。”云小七边说边指了指退至不远处却始终不肯离去的墨玉。

“多日不见,玉郎依旧俊朗不凡。”柳绿对着云小七轻声一笑,给她夹了片糖醋鳜鱼。

“原来玉郎心中早有了意中人呀!不知是哪家姑娘如此好福气呢?”柳绿仍是面带笑容,去门外吩咐了两句就折回到云小七身侧入座,“那柳绿今夜就偷个闲,陪着玉郎醉一场~~~柳绿量浅,还望玉郎多包涵的。”

云小七紧紧跟着那个细瘦背影,见那姑娘也不像一般女儿家上了大街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的,而是在大街上直行,对两旁的商铺摊位吆喝声充耳不闻,在熙熙攘攘的行人中来回穿梭从不与一个路人有过接近,显得那姑娘的腿脚身形轻巧灵便。云小七觉得那背影越看越是像慕容,见那姑娘似乎将要在下个街口左转,于是云小七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突然一连串敲锣打鼓声自那街口响起,紧接着一条黄龙由一队人舞动起来,跟着前头戏耍着红绣球的福娃蜿蜒而行,却正将云小七的前路给挡了,云小七见自己与那姑娘被眼前的这条舞龙队相隔两端,一阵懊恼!东张西望着寻找个能穿过去的空隙,但舞龙队实在是连绵不绝!云小七只得隔着舞龙望向前方,想着去寻觅那身影是否还能看见,却现在舞龙的另一侧,有一双清灵妙目正盈盈凝视着自己,绝不稍瞬,青莲颜面,眼澄似水……周围的嘈杂喧嚣似乎霎间消逝,云小七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看,只是默默与她对视着,一眨不眨、一动不动、一不地与慕容互相对视着,待得那条长长的舞龙来了个神龙摆尾在云小七眼前晃着了她的眼,云小七才如梦初醒般拔腿就上前,还没穿过大街却觉不见了慕容的踪影!

云小七也不多,只是对那丫头拱手一礼,便踏入了门槛,跟着那丫头的身后在一块白玉屏风处拐了个弯,又过了一道珠帘门,便见着一个身着嫩绿裙衫的女子斜靠着一块软垫坐在一张宽大的罗汉榻上,她的膝前摆着一盘围棋,左手持书卷右手拈白子,似乎是听见了掀动珠帘的声响,于是那绿衣女子的眼光从书卷从容转移到了云小七身上,接着微微一笑,说道:“尊驾光临,有失远迎。”

“济州的那个刺史还是韩王举荐的呢!其他的还用多说么?韩王是先帝长孙,乃当今圣上的嫡亲侄儿,前昭平太子的嫡长子,如若当年昭平太子亲征夫山没有战死,那韩王可就是如今的皇太子了……现在是叔叔对着侄儿恩典不断,就算有御史官年年弹劾韩王,圣上也只是口谕训斥几句便罢了,头几次韩王倒是有些收敛,但连着几回都是这般地过了,韩王便愈得不可收拾……”

小院柴扉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长亭玉立的挺拔青年迈着大步快速走了过来,在慕容面前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慕容说:“知道你在流水阁出了事便即刻派了所有人找你,整整寻了一日一夜都没你的消息!还是你有本事,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的暗桩子,这位刘姥姥可是堂中人知之甚少的。”那面如冠玉的青年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低声问道,“你伤得如何?严不严重??”

“我刚到流水阁的那天找活水净手,帮我倒水的那个僮儿我就觉得怪怪的,毫无陌生感,当时也没想到会是你乔装改扮的,不过那次雨夜我一身污泥,虽告知我说是因侯牧之的吩咐送热水给我,但随后我看侯牧之对此事毫不知的,况且当时我为了不让你走于是一下子抓了你的手臂,当时就疑惑了,一个男子再瘦弱也不会有女子的那种触感的,更奇怪的是离那僮儿近了些,我竟然隐约闻到了一丝气息,脑中瞬间便想到了你,因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气味的……”云小七边说边站起身,手中攥着那件温暖的衣衫,对慕容抱拳作揖,“虽说已过了许多日子了,但在下还是要对慕容姑娘郑重道谢,多谢慕容姑娘那晚一路提了如此重的两桶热水送来给我,也多谢慕容姑娘在泾河的楼船上给在下熏香疗伤,感激不尽!”随后走近两步将衣衫递了过来,“给,这时候最是暖和舒适的,赶紧穿上吧!”

立于窗口最近的就是那岭南派的大弟子,他见一个细瘦黑影往自己这边扑将过来,急忙往腰间一摸,大呼糟糕!在流水阁做客用膳怎么可能带刀赴宴??那岭南派大弟子急忙出掌御敌,却觉得双掌俱是一阵刺痛,还未回神就被那细瘦黑影一脚踹歪了脖子踢倒在一边……众人眼睁睁瞧着那细瘦僮儿从容穿过空窗跃到了外头。

“乐女侠。”

“喏!徒儿现在就去!”霍一心又叩了随即起身撒腿就跑,折身刚出门即看见大师姐乐聆音正站在不远处,便摆手打了个招呼就赶紧往伙房去了。

名医们还真不是浪得虚名的,第一剂药下去之后,卓卉君虽然睡着但轻起了梦话,子夜时分将第二剂药送下去时候,卓卉君就半眯着眼眸认出了侍奉在近侧的乐聆音和喻小唯……乐聆音激动得险些将药汁晃了出来!进了药之后卓卉君很快又入睡了,但呼吸之间沉缓有力如常人无异。待得屋外天色蒙蒙亮时,卓卉君自己醒转了过来,也正巧顺时将最后一剂药得了,她自己双手捧着瓷碗将药汁几口喝下,也不再要睡,懒懒靠坐着听大弟子乐聆音回禀自己中毒始末,虽然神思还有些倦怠,但双眸已然逐渐恢复了些许神采。

“是啊!”霍一心重重点头,“虽然六师兄仅用了寥寥数语叙述昨晚他俩在后山的景,但若细想起来,真真是出了一身汗的!咱们无垠崖后山那座尖峰峥嵘陡峭、险峻无比!往常哪怕是风和丽日的时候都难登峰,更何况是昨晚那种闪电雷鸣下的狂风骤雨……六师兄还说为了能将那受了九道春雷炸响的药材抢先迅疾采摘下来,云公子就紧贴在离药材一丈附近的峭壁边上守着,任由风吹雨打!那平日里后山的野风就已经够厉害的了!真是唉!”

“喏!”

乐聆音仔细为师父擦拭了手背手指,再小心摆回了棉被之上,刚将湿巾放入脸盆,又听得身后之人问道:“如何?”

眉毛一扬,云小七对着十一师妹颔一笑,即看见一位肤色雪白容貌秀丽的清瘦姑娘,端端正正地坐在那把连着踏脚板的靠椅上,纤巧的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医籍,左手食指的前两个指节将书册从中隔开,似乎方才就是在阅览,裙摆底下露出一双圆头缎履,正规规矩矩地并拢在踏脚板之上。

云小七单手支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转着茶杯玩,头也不抬。

敖晟翎眉目微垂片刻,随后笑对着应媛眨了眨蓝瞳:“此事不难办,但在下可无法担保五哥什么时候会去仪狄谷的。”

云小七对着白衣女子惭愧一笑:“应姑娘冰雪聪明,而在下却是个不学无术之人,又无功名,要在下为应姑娘解惑,实在是汗颜!”

“呵呵……小兄弟如此好客,我等怎可推辞?还请小兄弟带路,我等随着前去拜会东道。”花清池笑容可掬。

“嗯??既不是私活,也不是公务,那又是为何?”

相斗之人都不愿张扬,故而打斗之时的手脚俱是灵活轻巧的,只有那黑影倒地之时出了闷闷的一声……“咚!”

“云公子实过太谦,二十年前‘五体投地’闻名江湖,无人能解,只有下毒之人手中才有解药。当年此毒落入一伙无耻之徒手中,谋财害命伤天害理,家师与一位武林前辈一夜之间将那群宵小处理了之后,‘五体投地’也随着销声匿迹,不曾想如今又重现于桉鹿山,更没想到,云公子举手之间便将此毒顷刻化解,聆音佩服之至!”

侯牧之喝了大半碗酒,拍了下云小七的肩膀,呵呵笑道:“云小友酒量甚好!之后去泾州的这段时日里,你我可得多聚聚才是!对了!云小友住哪间房来着?”

待得黝黑少年将那白袍旅客请入玄字九号房,转身关门离去的同时,他打开手中厚厚的册子,在‘玄九’那行空白处写下了入住者名讳……云小七。

“小师妹,江湖险恶,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会知晓那人是否另有图谋?更何况我们从未见过此人。”

黑衣男子侧过头,红着眼睛对黑衣老者怒吼,“你把这些人都给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