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候正长身体,以至于刚吃了饭还是饿,像是总在挨饿,他对这个印象非常清楚。

平常应酬多,公事多,繁忙劳累,真的不需要别人对他关怀和爱护吗?

一家人过来,就去了两个老爷子的院子,问安之后,柳愉生还问了问儿媳妇路易斯他们那边家里最近的情况,路易斯甜笑着回答了,她的中文说得很好,又带着外国人特有的那种音调,听起来像是撒娇,家里人也不在意。

周冕道,“我知道,我没在他面前这样讲。”

谢尔顿因为是新入他们那个小圈子的,所以自然以为周冕是二十几岁的人,看他优雅而温润,就像是古玉一般美妙,不免想到那个中国词汇,“君子如玉”,他是中国古董爱好者,对中国文化也非常喜欢,自然就对周冕这个一看就带着中国古典文人气质的青年报有好感,所以这几天一直和周冕在一起,并且很明显在讨好他,应该是有求交往的意思。

反倒是宴会的主人史蒂夫先生在和女儿跳了一曲舞之后又拉着一个年轻嫩模跳舞而且亲亲我我,之后扔下佳人走到乔伊斯身边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说老弟,你怎么不下去好好玩玩。要说,你才是黄金单身汉,你看不上我的女儿,来,我介绍别的漂亮妞给你。”

周冕本就是个容易哀伤的性格,因为乔伊斯这话,即使刚才的确对尤金闹出的事情有气,此时也全消了,他伸手将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儿子抱了抱,道,“你已经长大了,我也是会变老的。你有你的生活,你要选择什么样的爱人,我并不会管你,只要你自己觉得好就行。”

明亮的光线让房间里的一切无所遁形,宽大的床上,蓝色的丝绸床单,蓝色格纹的被子盖着一个身形纤细的人,要不是看到他的脸,尤金甚至会怀疑这个人是女人。

仆人道,“是在谢尔顿先生家里的客房。”

乔伊斯之后也听以前带自己的奶妈说过,虽然他的母亲天生很放荡,但最开始还是想和他父亲好好过的,只是周先生太冷淡了,她才出去找别人回家,而且总是带不同的人回家,也从很冷清的冷杉城堡里搬到了里昂他外祖父当时的宅邸里居住,他外祖父对于女儿的放荡非常不满,两人经常吵架,老侯爵是个严苛的人,而且又带着尚武家族的暴虐因子,骂几句就会动手打人,女儿于是经常和他吵得更加厉害,仆人们也会听到一些两人之间的吵架内容,奶妈说他的母亲伊莲小姐本不想嫁给周先生,是老侯爵说她怀了孩子必须嫁人,逼着她嫁了,之后她不幸福,他又逼着她必须服从,两人之间的矛盾才越来越大。每次他母亲故意气老侯爵就会带男人回家过夜,然后周而复始地吵架怄气,直到她失足从楼梯上摔下去过世。

乔伊斯道,“我就回去,爸爸。”

这不是乔伊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是这是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

韦博教授在沙上坐下了,乔伊斯也坐在了他对面的沙上。

韦博教授直接进入话题,“不知道你是想咨询什么问题?”又拿出了笔记本和笔开始做记录。

乔伊斯道,“是这样的,我一直有勃起功能障碍,一直治疗也没有什么效果。所以,想听听你的建议。”

一个年轻男人,有这种问题,的确是非常痛苦的。不过,对面的男人讲出来,却语气平淡,有种在说公事的感觉。

韦博能够判断,他是一个心性非常坚定的人。

韦博让乔伊斯讲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种问题,乔伊斯说了,韦博作为心理医生,马上看出了问题,道,“先生,我想你一定是还保留了很多东西没有告诉我。我知道你应该是工作繁忙压力很大,这也是男性性欲减退出现功能障碍的原因,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不是这个问题,而且,如果是这个问题,你之前的医生应该也为你给出了建议。”

乔伊斯看着他,沉默了一阵,应该是有一番犹豫,才说道,“是我二十岁时,我见到了一个人,自从看到他后,从此,我再和任何人在一起,即使之前很有兴致,但是临到真正要做时,我就觉得他们特别脏,以至于马上就软下来了,没有一次成功的。”

韦博教授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且找出了问题所在,道,“这是很好理解的,这应该是你的身体自动为那个人守节,觉得除了那个人,别人的身体都是肮脏的,我想,你应该很爱那个人吧。你没有试过和你喜欢的这个人在一起吗?和他在一起,也没有办法勃起?”

乔伊斯道,“我知道我很爱他,但是,我没有办法和他在一起。我没有试过和他做爱,所以不知道和他上床时是不是也会软下来。不过,我会经常在梦到他的时候梦遗。”

韦博教授道,“现在不好说你的情况。但是可以确定,你的情况的确不是器质性问题,是心理问题。你梦到他以至于梦遗,是在梦里和他生关系吗?还是别的情况。”

乔伊斯又陷入了沉思,梦里面,他总是被父亲抱着,或者抱着他,但他不敢亵渎,甚至不敢亲吻他,不敢抚摸他的身体,更进一步自然更加不敢,他只能像个孩子一样地依偎着他,但这足以让他激动和身体亢奋。

乔伊斯回答道,“没有,我只是抱着他,或者他抱着我,我就觉得激动不已。”

韦博教授冷静地望着他,虽然并不能看到乔伊斯的眼神,但是,他能够感受到他在想到那个人时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退去了刚才的那种冷硬威势和高高在上。

韦博教授柔声问道,“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一定不是平常人吧?”

乔伊斯还陷在和父亲在一起的梦里,被他问这个问题,马上反应过来了,然后目光锐利地看向韦博教授,他觉得自己刚才似乎被他催眠了,毕竟,遇到父亲的问题,他就会变得柔软。

乔伊斯没有回答他,韦博教授微微笑了,他是一个给人非常强的严肃感的人,似乎向人说明,他说的都是正确的,必须信服他,但是,他的语调和笑容又让人感受到他的温和和友善,让人没法排斥他。

“你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说着,他甚至把刚才记的笔记撕掉了,扔进烟灰缸,“但是,你必须要如实的把一切告诉我,我才能够帮助你。”

乔伊斯望着他,把背靠上沙背,突然有种威压从他身上散出来,让人不得不臣服在他面前。

“他是我的父亲,但是,我从九岁到二十岁,我就没有见过他。小时候,我和他生活在一起,他是一个很冷淡,但是又温和的人。”

即使是什么肮脏事都听过的韦博教授,也些微吃惊了一瞬,虽然他刚才其实有点猜到了,只是他以为那该是乔伊斯的母亲,只是没想到是父亲。

他不由问道,“你是同性恋者吗?以前的情人是女人,还是男人?或者两者都有?”

乔伊斯道,“我母亲是死在我的面前的,女人脱光了衣服在我面前,我就想到我母亲死的时候,所以,我没法和女人在一起。我只能和男人在一起,但是现在,和别的男人也没办法。”

韦博教授道,“我并不觉得你有严重洁癖,是吗?”

乔伊斯道,“嗯。我没有严重洁癖。”

韦博教授道,“但你对你父亲的这种感情,就是一种严重洁癖了。你和别的人在一起无法□,这是你的心理问题,你在潜意识里觉得,只有你的父亲是干净的,别人都很脏,所以没办法在一起;或者,你是在为你父亲守节,不是和他,你就觉得背叛了他,没有办法和别人在一起。有些同性恋者,无法和女人在一起,就是因为和女人在一起,就会想到母亲,以至于觉得自己和她们在一起是亵渎伤害了母亲,然后展成了同性恋。你的和这种情况类似,但是又有很大不同。”

谈话持续了两个小时,韦博教授离开了,乔伊斯还坐在里间卧室里,坐了好一阵,直到老管家来敲门,他才起了身,将房间的窗户拉开了一点,刺眼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让他一时闭上了眼。

在阳光下,他是越不敢想父亲,觉得自己肮脏的心思被太阳照得更肮脏;只有在黑暗里,他才敢稍微有这种念想;只有在梦里,他才敢抱住他……

这一天韦博教授只是了解了一下情况,说过几天再来看望他,心理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让乔伊斯要有心理准备,而且让他不要反感。

然后韦博教授和他握了一下手,才出去了。

从酒店回家的路上,秘书来电话和他确认出差的时间,他应了,刚挂电话,手机又响起来,是父亲打过来的。

他对父亲的那说不出的心思,在之前,一直是埋在他的心底深处的,无论怎么酵,无论是什么滋味,都是他自己的,不会有别人知道。

但是这一天,他却说给一个外人知道了,虽然这个外人只是他的心理医生。

他依然在接到父亲的电话的时候有种也许他也会知道的感觉,不由有点紧张,道,“爸爸?”

周冕道,“你还在巴黎家里吗?”

乔伊斯,“嗯,是的。但是三个小时后就要飞英国。”

周冕,“哦,你出门在外,要多注意身体。事情是这样的,我在巴黎的朋友谢尔顿先生,他为我找到了一把董其昌画的折扇,我留给他的地址是你的家里,他要送过去,麻烦你让人接收一下,然后问好价格,先帮我垫付,我以后再开支票给你。”

乔伊斯心想他还在和那个谢尔顿有来往,不免心里就有疙瘩,也许,他父亲该永远在冷杉城堡里谁也不见才好,刚起了这个念头,他马上就打压下去了,觉得自己见心理医生是想把问题治好的,不是反而被他引心中邪念。

他说道,“爸爸,你为什么要和我这样客气。我会交代付账的,等我去美国时,就把折扇带去给你。你不要再说开支票给我这种话了,这样很让我伤心。”

周冕觉得乔伊斯总喜欢把感情的话说得夸张,道,“嗯。你多注意身体,再见。”

挂了电话,乔伊斯盯着电话心里高兴甜蜜,不过一会儿后又觉得失落起来,板着脸开始盯着车窗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