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

黎婴一屁股坐下去,现自己坐得竟然是一大块柔软至极的白色地毯。他抬起头,就看见一女子慵懒的斜靠在前方一堆软枕里,黑瀑布一般流泻而下,散在丝绸包裹的各色软枕中,肌肤雪白,五官艳若桃李,一双灿瞳竟是深邃的紫色,宛如极品的紫翡。

他懒洋洋的瞥了一眼偷偷在草棚子外头瞅着他的娃子,心里不怎么情愿的加上一句:…还有弟弟。凑合吧。

此时尚未入深秋,正应了秋高气爽那句话。黎婴坐在摇摇晃晃的牛车里,掀起油布的车帘,只觉车窗外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带着两旁飘零的树叶打着旋吹进车子里,却不显得萧索。他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回家,心情就更加激动,看着窗外的景色也就觉得美得很。

“…不知老师有何见教?”

我才不跟你走…’

黎婴虽然听到了笑声,但是自我感觉良好的他完全不认为,这个笑声是针对他的=?=。

“这里便是你在学馆的住所,”崔博士视线扫了一圈定在一处,伸手招了招,“文渊,你且过来。”

“二郎不是傻宝。”王二郎蹙着小眉头,仰头对他说:“二郎是…二郎。”

算了,他还是快点吧,日头高了会很热。

“噫!”黎婴吓了一跳,恼怒的用软绵绵的小手推着男人硬实的胸膛:“爹!快放我下来!!”

他清楚的知道,他现在获得了新生——而他这一世的母亲,正在面临死亡的危险。

黎婴感觉自己的口水正在高分泌。事实上,他真的需要一点酒精吧?毕竟他失恋了…

他咧开嘴笑了一下,却现眼角有点灼热。

安静了片刻。王汉突然想起一件事还没有问。

那名亲信回过头看向郦珩声,隔着零星的雨丝仍然能看见那惨不忍睹的表情。

郦珩声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小团子,浓眉愈蹙紧。他想他知道了…但是他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带小家伙去,毕竟他才这么点儿大,万一受不住刺激…

“…为、为什么不走了…”黎婴闭着红肿的眼睛靠在男人的胸甲前,拽了拽他露出的麻质衣襟。他实在睁不开眼,因为他的眼睛好像已经完全脱离自己的控制,只要稍稍睁开,眼泪就汹涌而下。

郦珩声觉他软嫩的声音都沙哑了,只得深深的吸了口气,对前面止步不前的亲信摇了摇头,然后抱着怀里的小东西翻身下马。

“看着我的马,我带他去。”他对着两名亲信说道,然后向篱笆院子走去。

任何人看到眼前的景象,也都不会想要再进去。

从院子门口开始,血迹一路延伸进去…小路上方还有竹林挡着,所以血迹没有被晕开,院子里却已经是一片淡淡的红色水泊。一个年老的老人扑到在院子中央,腰被砍中,几乎断开,内脏和肠子似乎在一路的拖行中磨得七零八落。

郦珩声可以想象到是怎么回事。

这老人衣料质地优良,在乡里应该很有地位,甚至就是耆老本人。宝泉乡遭受匪乱,这位老人一方面要山脚那边的密集的乡民躲进地窖,一方面要赶过来通知这些住得偏远的人。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反而把竹林里头的山匪引到这处,脚力总是赶不上马蹄子——何况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老人刚刚气喘吁吁的跑到院子口,就被山匪的马刀砍到…看那刀口,可能砍了不止一次,因为老人一边凄厉的呼喊,一边还在往院子里爬,最后死在院子中央的时候,还不甘心的看着屋子的方向,手直直的伸着…

黎婴紧紧的抱着郦珩声的肩膀,在他脚步的颠簸中,从披风的一角窥见老人目眦尽裂的眼角。他感到自己的手指像冰块一样僵硬冰冷,脑袋一阵阵抽痛。

这一回即便咬紧了牙关,仍然控制不了的泪水的掉落。

太没用了…太没用了!!

我啊…除了哭泣还能做什么…

“……”

郦珩声突然停住脚步,低头看向怀里年幼的孩子。

“你说什么?”

黎婴抖抖索索的掀开披风,用力挣扎着要下地。

郦珩声托住他,笨拙的哄道:“乖乖,底下都是血…那个水,会脏了鞋子。”

黎婴摇摇头,还是挣扎着下了地。

鞋子一瞬间就被血水浸湿了。他紧紧拽着郦珩声粗糙的大手,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门的方向一动不动。

没一会儿眼前就因为雨水模糊了。

要不要…进去?

真的不想…

是不想,还是不敢?’

有什么区别呢…如果家人都不在了,抱着尸体痛哭那一套…虚假的让人悲伤…’

就像是许冰在他的墓碑前哭泣…如果他不是因为糅兴而死…根本就听不到吧…’

万一还有家人活着?’

不可能的…全都…死了…’

没有活下来的…耆老都…’

全都…死了——’

黎婴浑身颤抖,想要放声大哭。

“不可能的…”他用袖子捂着脸,含含糊糊的说。不进去…不要进去,他承受不了。